近家之时却已是夕阳西下之际,她自屋后一条小径转过屋角便看到一排红色的砖瓦房掩印于数棵高大的绿色杨树之中,其中一家灰色的烟囱中正向外飘散着袅袅炊烟。她向着炊烟走去,心中一热不禁又欲流出泪来。不过一路之上她已想了许多已是较先前平定了。她走进屋中,屋子三间连于一处并无暗间,左边放着一张张着蚊帐大木床;右边有一个灶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正在烧着火,不时的将一些干草塞进灶堂的洞里,灶堂里满是暗红色的火焰。她觉有人进来便转过了脸,见竟是自己的女儿便问道:“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她没有回答母亲而是向后面看了一眼。后面亦是三间瓦房,中间有个院落,院中栽种这两颗枝繁叶茂的柿子树和一棵延展的已有一间屋子大的葡萄树。柿子树上挂满了刚成形的青色的悬挂于小伞状果蒂下的小柿子;成串的绿色葡萄竟似一颗颗圆润的串起的绿宝石般垂于葡萄架下。那用粗壮树干搭就的架子下满是花草。牵牛花牵藤引蔓的依附于葡萄架之上,紫红色似喇叭之状的花朵正开满枝头;已经开败后的迎春花此刻将全部的养分供给给了叶子,一片片皆是那般的碧绿,用手指一掐便会流出水来;地上的吊兰已爬的满地皆是;两个被损坏后的塑料盆子也被装上了土壤栽种上了蝎子草。若有人被蝎子蜇了,只需将叶子揉碎敷上便好。不远处的一棵一人多高的月季正自开得繁盛,大红色的花朵红的如胭脂一般。院落虽小,却也是生机盎然。这些花草皆是她栽种下的,每次回来之后,她常是放下东西之后便来看这些花草长势如何,尤其于初春之后。上次见它们还只是光秃秃的一片回来之后竟见它们枝头已是冒出嫩嫩的牙儿,也许再回来之时叶子已是爬满枝头。这时从后面传来一个孩童天真烂漫的笑语声。她问道:“俺嫂子在家?”
母亲道:“嗯。”
又向后面喊道:“旺旺,快来!你姑回来喽!”
不多时只见了一个两三岁的剃着光头的小男孩从后面“咣当,咣当”的跑了出来却还光着一双小脚。“旺旺”这名字是他爷爷给取的,取家愈来愈“旺”之意。他却没有停下来,一直跑到她的脚下却用两只莲藕般的胳膊抱住她的一只腿;一边呵呵的笑着一边嘴里还用稚嫩的声音喊道:“姑姑,姑姑。”
她一边应着又一把便将旺旺抱到了怀里,这旺旺因是平日里惯了,还未等她开口,便几撅着小嘴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却还是啧啧有声。她禁不住又是心中一酸,这便是家中之温暖。想到所遭遇之事又见此情形怎能不心生感慨?这时从后面走出一穿着水红色衣裤披散着头发的少妇来,她走到前屋对着杨莹莹道:“你回来了啊?”
她便点头。这便是杨莹莹的嫂子,徐州沛县人,经人介绍远嫁与此。她性格温和,嫁到这里这么多年从未与两个老人红过脸,至多也是自己生着闷气罢了,在二老面前却又不表现出来。杨莹莹与她却不像其他姑嫂那般,她们没有隔阂。她长她几岁,正如同她的亲姐姐一般,她待她也如亲妹妹一般无二。她这时又对旺旺道:“快下来,你姑这么刚回来,都这么累了,你还让她抱着。”
这旺旺才一骨碌身从她怀里滑到地上又跑到锅灶前与他奶奶烧锅去了。此刻她的确甚觉劳碌,疲惫不堪。她坐了一下便起身往南屋走来。原来与这屋对面相隔着一条大路还竖着盖着两间矮小的瓦房。因后屋她哥嫂同住,前屋又是父母同住,她父亲便单独给她盖了这两间屋子让她住在此处。她开门进屋便脱光了衣服洗了澡,之后面对着那张整理的异常干净的小床便一头扎于上面,爬在一个平时自己所枕的枕头之上眼泪便又止不住的流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但觉母亲隔着窗户在叫她吃饭。她这才拿开枕头不觉整个屋子已陷入黑暗之中。她摸索着打开于床头的开关,狭小的房间瞬间便有了光亮,这时她才发觉,床头的枕头已被泪水与汗水浸湿了大片。她应了母亲一声,又到外间将脸洗了,仍旧回来关上了灯这才走出屋子来到前屋。这时屋内已点了一盏白炽灯,瓦数虽高却略显昏黄。父亲与哥哥正坐于桌旁,方形的木桌中间摆放着几样小菜:一碟是青椒炒豆角,另一碟是凉拌黄瓜;一只蓝边瓷碗里还放着自家腌制的糖醋蒜头。这豆角青椒与黄瓜皆是自家菜园之中所栽种,她所住屋子的北面那块空地上便是菜园。用树枝横七竖八围成的栅栏里被栽种上了黄瓜,西红柿,豆角,芹菜之类的家常菜品。她哥见了她先是笑着道:“呦,回来了嘛!”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一瓶白酒向着他父亲面前的小白碗中倒酒,快满时他父亲道:“好了。”
他才略停顿一下竖起酒瓶又将瓶子移到自己面前将自己面前的那个小碗倒满。父亲交代了一下:“这碗喝完,不准再喝了啊!”
她哥只答道:“好了,我知道了。你看你!”
她只是应了一声。父亲又喊她道:“来,吃饭吧。”
嫂子将她的板凳拉好,让她坐下。她便坐到了嫂子旁边,旺旺这时又凑到她旁边,抬着眼望她。嫂子呵斥了他一声:“好生吃饭!”
他这才安静的坐到板凳上。她夹了一块黄瓜给旺旺,他用小手接过之后放到嘴里“呼哧,呼哧”的咀嚼着。母亲在盛好了最后一碗稀饭之后也坐到了桌旁。他哥在呷了一口酒就着一块黄瓜之后便问她:“今天又不星期,你怎么回来了?”
她支吾着说是没有什么课。母亲便接过来说:“这是什么学校啊。”
过了一阵之后,她终于放下了筷子,抬起头,鼓着勇气将一路上已考虑成熟的决定告诉于他们:“我不准备再回去上课了?”
父亲便抬起头看着她道:“怎么了你这是?不是上的好好的吗?”
她还未及答话,母亲便有些不大高兴的道:“你要是不上了那几千块钱的学费不是白扔了吗?”
她并未说话只是木讷的夹着一截豆角,夹了两下却始终未能夹起。母亲见她不回答便又有些揾色的说道:“我说当初让你别去念那个学,你偏是不听,自己非要去,怎么这时却又说不去了。”
他哥忙制止她道:“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她要是实在不想去就不去罢了。”
父亲仍旧问她:“怎么好好的却又不去了?”
她只是说:“上了实在是没用,倒不如出去,打工也好。”
母亲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什么了。一家人虽是不尽同意却想既然她已决定也且先待两天再说。哥哥便与父亲说起了今日工作之事了。原来两人皆在工地上做木工。说笑了一阵之后,晚饭便结束了。晚上于她躺下之后不久却听母亲在窗外喊她,她便起身开灯又开了门让母亲进来。母亲便走进来坐到了床头,开口便是问道:“你说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此刻再无他人,憋了许久的苦闷此刻便如开了闸门之水汹涌般的涌出。她未及开口却已是泪流满面,又呜呜咽咽的将那事尽告于了她。母亲一听自是愤怒不已,眼泪已是不觉滚落下来。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叫道:“我的孩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哭了一阵之后她又道:“明日我就去学校找这个王八蛋去。”
她制止她:“算了,你找他又能怎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想让别的人都知道吗?传来传去总会路人皆知了,那时我还怎么见人呢?”
她母亲却还是不甘心此事就如此作罢,只是恨恨的道:“我决不会就这样轻饶了他。”
说完又流下眼泪来,她见母亲如此反而不再流眼泪,却试着劝慰着她。“放心吧,我已不是个小孩子了。我知道该怎么样才好。”
说完她将眼角低落的最后一滴眼泪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