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被人可怜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一直可怜，只可怜他一个人就好。大年初一早上，夏青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奶奶的屋。屋里亮的很，而奶奶还坐在床边翻看相册，夏青不由揉了揉眼睛，“奶奶，你今天不上山烧香吗？”

每年大年初一，夏奶奶都要早早起床，去石盘山的庙里烧香，为了抢第一炷香，她甚至凌晨三四点就起床。今年竟然能看到奶奶坐在家里悠闲地翻看相册，夏青简直觉得自己还在做梦。“雪下的太大，去不了了，就在家里烧烧香算了。”

夏奶奶把被子扯起来，给夏青裹好，问她，“是再睡会儿？还是起床啊？”

“我要起床！”

夏青望着被窗帘隔着依然很亮的窗外，响亮回答。下了一夜的雪，总能堆雪人打雪仗了吧，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玩过雪了。可等走出去一看，夏青傻了眼，这雪下的也太大了吧。只见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院里的花草树木上都被盖上了白棉被，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连门口大黄喝水的陶罐里也被雪覆盖了，像个隆起的雪馒头。大团大团的雪花，还在跟棉絮一样纷纷扬扬往下落，夏青从正屋走到东厢房这一小会儿，帽子顶都白了。周沂南已经醒了还没起床，昨晚睡的太舒服了，人就变得懒洋洋，明知道该起床了，可就是一动也不想动。看到夏青推门进来，顶着一身的雪，还抱着一大团衣服，周沂南忙坐起来伸长手接。“你等一下，我拍拍雪，雪下的好大啊，都没到我脚踝了......”夏青笨拙地放下东西，脱下手套，拍着衣服上的雪。她小脸冻得红红的，帽子上的小球球随着她的拍打一晃一晃，看的周沂南唇角上扬。“好了，我来弄，你坐被窝里暖暖。”

周沂南趿着棉鞋大步跨过去，直接抱起夏青抖了抖，把她身上的雪抖干净，塞到他的被窝里暖着，自己拿起夏青拿来的衣服穿了起来。他今年已经做了两身新棉衣，本来过年不打算再弄新衣服了，没想到夏青又从头到脚给他准备了一身新的。“真好看！”

夏青晃着脑袋，满意的不得了。长得这么好看就该好好打扮，整天穿的那么一本正经多无趣。周沂南不大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夹克棉外套，抚了抚牛仔裤，他很少穿这样时髦的衣服，觉得在人群中太过显眼，他不喜欢被人盯着瞧。可夏青说好看，那他就穿着吧。穿好衣服，周沂南拉着夏青一起洗漱完，就去给夏奶奶磕头拜年。夏奶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红包，发给夏青，周沂南见没他的，微微一怔。在周沂南眼中，夏奶奶是个最周全不过的体面人，以她一贯的行事，她不会只给夏青发压岁钱，不给他发。可周沂南一向善于隐忍，就算略有尴尬诧异，面上也一点都显现不出来，直到夏奶奶把一个银长命锁挂在他的脖子里，他脸色变了。“夏奶奶，这？”

“这个可要收好，保佑你平平安安，事事顺心如意，一年比一年好。”

夏奶奶摸了摸周沂南的头，笑着对他说。周沂南被弄的心里酸酸的，望着夏奶奶眼里都冒出了泪花。“傻小子，快起来去吃饺子吧。”

夏奶奶摸了摸周沂南的脸，把他拉了起来。等夏青和周沂南吃完饺子，谢大妮跟她爸妈一起过来拜年了，夏奶奶亲手给谢大妮戴上了银镯子。“大过年的，收着，听话。”

夏奶奶强势抓住了谢大妮的手，不让郭翠娥他们摘。夏奶奶抚了抚谢大妮的头发，笑着对她说，“咱们大妮这么好，将来一定会跟那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

郭翠娥看着一脸孺慕抱着夏奶奶胳膊，乖乖靠在她身上的谢大妮，鼻子有点酸。闺女说起来有奶奶有姥姥，可都长这么大了，才戴上长辈送的银镯子，是她这个当妈的对不起孩子啊。谢大栓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对不起闺女啊，啥也没给闺女买过。他真不能再继续这样了，每月给老二生活费的事不能算数，他得好好跟老二和老三说说给妈养老的事。大年初一晚上，谢二栓家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在谢大栓强势甩出账本，并打算请村支书过来评评理后，谢二栓和谢小栓的态度缓和了下来。最终三兄弟就谢老婆子养老的事，达成了一致协议：谢大栓负责谢老婆子的所有花费，谢二栓和谢小栓轮流伺候谢老婆子，每家半年，必须保证把谢老婆子伺候好。谢老婆子看着一笔一划写下协议，让弟弟们签字摁手印的谢大栓，老泪纵横。她咿咿呀呀地嚷着，她不想活了，儿子们都不孝顺她，连老大也不想管她了，干脆让她去死了算了。可谢大栓却对谢老婆子说，“妈，这些年我都是听你的，你也听我一次吧，你把心放宽，该吃吃该喝喝，别的啥也别管了，只要有我一口吃的，肯定不会饿着你。”

说完，谢大栓就拿着协议走了。谢老婆子看着大儿子头也不回的背影，眼泪更是流个不停，可无论她再叫喊，这次谢大栓都没再回头。谢大栓硬着心肠走出了谢二栓家，想到老娘哭的眼泪鼻涕糊满脸的样子，心里不由沉甸甸。可是回到家，看到闺女在教媳妇写字，俩人头挨头凑在一起，格外认真的样子，谢大栓又觉得自己做的对，这才是他的家。“我回来啦——”他高喊一声，笑着走了进去。大雪洋洋洒洒下到了初二，依然没有停的意思。夏奶奶早上打开门，看着院里昨天才清理出来的小道上又积了厚厚一层雪，不由有些担心起来。雪要是再这么一直下下去，怕是要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