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跟老于抢干脆面省代理没抢到的店主，忍不住奚落了句，“你啊就是人菜瘾大，那干脆面巴掌大一小包，卖的比面包都贵，傻子才买呢。”

“可不是，我当初看报道的时候就直嘀咕，哪个傻子会买那么多干脆面啊？又不是冤大头。”

“说不定人家泾阳那边就是冤大头多呢，反正我听泾阳的亲戚说，干脆面在人家那儿卖的是挺好。”

“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市面，可能是被忽悠了吧。”

“反正这东西不实惠，我觉得不好卖，还是老老实实卖糖果饼干好。”

“就是，就是，咱不搞那些新鲜玩意儿，就赚个踏实钱。”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杜鹃和梁福宝直来气。他们的干脆面做的那么好，卡片设计的那么独特，在泾阳一个月卖几十万包，却被这帮人嫌弃成这样，真是癞蛤蟆坐在井里，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高。梁福宝忍不住想替自家厂子争辩几句，却被杜鹃拉了出去。来之前，周沂南交代了，让他俩多看多听多问，少发表意见，更不要擅自行动，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这件事打电话汇报给厂长。周沂南听完杜鹃和梁福宝的话，沉思片刻，吩咐他俩，“你们兵分两路，梁福宝悄悄跟着老于，留心他跟什么人有来往，说过什么，干过什么，家里什么情况。”

“杜鹃找夏大叔帮忙，多找几个本地人，按照咱们之前统计的销售点名单跑一遍，记住，不要以厂子的名义，以路人身份，打探一下各个销售点干脆面的陈设推销以及销量。”

“给你们三天时间，把这件事办好，汇总后报给我。”

杜鹃一口答应，梁福宝却忍不住追问，“为啥让我盯着老于啊，你是觉得老于有啥不对劲吗？我主要应该盯哪方面，总不能他回家了我还得在他家听墙角吧？”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退货不应该只有一家上门来闹，但凡出现卖不动闹退货，往往都是好几家一起联手，还有就是老于退的太痛快了。”

周沂南感觉梁福宝没听懂，就换了个方式启发，“你自己琢磨琢磨，如果有人闹着来咱们食品厂退货，你会轻易给退了还补车票吗？”

“肯定不会！”

梁福宝毫不犹豫道：“咱们的干脆面那么好，她卖不动肯定是她的问题，我宁肯过去帮她卖，我也不会给她退货。”

“想让我把放进口袋里的钱再拿出来，门儿也没有！”

这话说完，梁福宝就忽然明白了周沂南的意思，老于确实有点不太对劲，今天这事儿不会是他故意安排好的吧？跟夏青做过几次促销，太清楚安排托儿有多重要的梁福宝，起了疑心。但转念一想，老于又不知道他们那个时候正好过来，安排个托儿演戏给谁看啊？周沂南安排他盯梢，就是为了让他查出这个吧，梁福宝有方向了，跟周沂南保证，“你放心吧，我会盯好老于，看看他这段时间跟谁来往的多，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管发现什么都别冲动，一定要忍住，听我指挥。”

周沂南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遍，他不怕别的，就怕老于可能知道什么内幕消息，想用这种办法跟他们的干脆面撇清关系。当初选择老于做省城经销商，是周沂南和赵厂长亲自过来考察后决定的，主要看重了老于在教育上的资源。老于的亲大哥是教育上的一个领导，省城好多学校的小卖部都从他的批发部拿货，而干脆面的主要消费群体就是学生，所以周沂南才会把这个经销商资格给了老于。周沂南不担心别的，就担心老于的大哥可能提醒了什么，才会让本来雄心万丈，一心想把干脆面在省城卖火的老于，突然变得这么消极。没等梁福宝和杜鹃调查出结果，周沂南就被王诚叫了过去。办公室里的灯可能是用的久了，有些不太稳定，忽明忽暗，让本就神色凝重的王诚脸色显得更加难看。周沂南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耐着性子等着王诚开口。晚上八点多把他叫过来，叫过来之后却一言不发，这让周沂南察觉到问题大了。肯定是出事了，而且还是出大事了！王诚实在是难以启齿，县长电话里说的很清楚，泾阳申请地级市正处在关键时期，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问题。可是就这样把一个刚起步的企业强压下去，万一压死了，那食品厂，还有这帮孩子们，又该怎么办呢？“这是昨天的内参，你看看吧。”

王诚说不出口，只能把抽屉里的东西取出来，递给了周沂南。周沂南很是吃惊，内参就是内部参考资料，这上面的内容一般都是机关内部传阅的新闻报道，不会对外公开发布，怎么会让他看呢？可周沂南什么也没问，只默默接过了内参，一目十行看了起来。直到看到一篇要闻，安省憨憨瓜子有奖销售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有扰乱市场的嫌疑，要进行制止，并追究公司法人的责任。周沂南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他从食品厂开始做炒货后，就深入了解了一下炒货市场。这次去南方，更是听说了很多关于憨憨瓜子的传闻。憨憨瓜子在南方市场上绝对风头无两，尤其是憨憨瓜子的厂长戴光久，上过好几次报纸，甚至还惊动到了最上头，受到了密切的关注。听说最开始的时候，戴光久就是个炒瓜子的小作坊，一开始自己炒，后来赚钱了就雇人帮忙，从最开始的十来个雇工发展到了上百人的工厂，每天能炒出来20万斤瓜子，赚两万多块钱。还没正式开始改革开放，戴光久就赚到了一百万，成为名副其实的百万富翁。在安省一带，戴百万的名头可是无人不晓。可是改革开放没多久，戴百万就摊上事儿了，有人举报他雇工，说他是搞资本家复辟，是剥削。安省就派了专案组去调查戴光久，最后写了个报告上报了上去，惊动了上面的领导，后来领导指示，让戴光久继续干，多干两年再看看，看看他能干成什么样。于是乎，戴光久就借着这个风头把憨憨瓜子推向了全国，今年过年前后，更是搞起了有奖销售。周沂南听人说，头等奖竟然是一辆上海牌汽车，他当时还惊叹南方大老板果然财大气粗，卖个瓜子都能搞出这种排场。但毫无疑问，这个噱头会极大的提升销量，路上，周沂南综合听到的信息，觉得戴光久照这么卖下去，说不定过年能赚够一千万。可没想到，现在周沂南看到的却是，戴光久的大名上了内参，写这篇文章的人就差把戴光久说成是资本主义余孽，应该拖出去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