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物价还在继续上涨,生产部打报告要求最大限度囤积生产原料,夏奶奶张罗着跟村里一起办个养殖场,养猪养鸡解决食堂需求。周沂南以个人名义贷款了十万元,又问夏青和梁福宝他们借了十万,把家里整个二楼腾空,囤积烟酒茶叶。一向淡泊的夏友梅跑来悄悄问夏青,她要不要提前把冰箱电视洗衣机啥的都买上,免得等王诚弄好新房了,这些东西涨价涨的买不起了。夏青目力所及,身边所有人都在抢购东西。大舅小舅抢购钢筋、水泥等基建物资。表叔表婶们忙着抢家用电器,囤积米面粮油;尹玉春他们忙着从银行取钱,买各种用得上用不上的东西,生怕钱放着放着就不值钱了。所有人都默认为钱没有拿在手里实实在在的东西来的踏实,哪怕夏青一遍遍跟他们说,这种猛涨不会持续很久,也没人听得进去。连村里的普通人家都开始加入到抢购中来了,因为被派出所拘留了十来天,而彻底丧失了管家权的王云,都跑去供销社抢了十包火柴、两瓶酱油和三斤醋。这是谢大妮亲口告诉夏青的,她是听谢娇娇亲口说的,现在谢娇娇可不敢再为难谢大妮了,只会变着法讨好她,恨不得把家里的糗事都告诉她,就想把谢大妮哄高兴了,蹭点好处。这场抢购风潮一直到八月底才渐渐开始平息,周沂南把手里的烟酒茶叶抛售一空,赚了将近一百万。其中茅台酒和古井贡酒的涨价幅度都在五倍以上,中华烟价格最高的时候,每包涨到十块钱。周沂南自己都有点后怕,事后跟夏青感叹,“那些倒爷最后都跟疯了一样,把钱都不当钱,你敢加一成,我就加两成,今天还是二百六,明天一睁眼可能就是三百三了,一进一出就是十万二十万,太吓人了。”
“要不是答应你了开学前就收手,想着还借了你们的钱,我差点就跟着他们疯狂加码了,那种环境中,人真的很容易丧失理智,光想着赚钱,赚更多的钱。”
夏青听得心里发毛,再次提醒他,“这不叫赚钱,这叫赌博!”
“是啊,真跟赌博没两样,有个倒爷本来已经赚了二百多万了,还想赚更多,在最高位买了茅台,赔了个精光,受不了,跳楼了。”
周沂南想到那个场景,唏嘘不已。夏青吓了一跳,“死了?”
周沂南怔了下,赶忙摇头,“被救护车拉走了,应该没死。”
他其实也不很确定,他看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摔到了地上,身子底下血一直往外流,有人嚷着说不会动了,没气了。可他怕吓着夏青,就尽量往好了说,毕竟救护车肯把他拉去医院,那就说明还有的救吧。就这夏青也吓的够呛,九几年股灾的时候,她倒是听说过有人跳楼,没想到八八年抢购潮的时候也闹出过这么大动静,她忍不住抓住周沂南再次让他保证,“就这一次,以后这种钱咱们不赚了。”
周沂南也不想再赚这种钱了,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太过被动。他明显感觉这场倒买倒卖背后有人操盘,尤其是茅台最后猛跌的那一下,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大量抛售才会降的那么猛。他跟那些倒爷就像是水里的小鱼小虾,大鱼甩一下尾巴就能把他们拍飞,只能非常被动的随波逐流。等哪一天他成为大鱼,也许他也可以操控价格,改变水流的速度快慢,到那个时候,也许他会再来试一试。不过现在嘛,还是别吓着小丫头了,周沂南掏出一个存折放到夏青手里,“我以后不赚这种钱了,这一百万都交给你处理,我一分也不留。”
夏青看了眼周沂南,笑了,“你确定?万一我给捐了做慈善啥的,你不后悔不心疼?”
存折还在夏青手里,周沂南就已经开始心疼了,“你别都捐了啊,捐个零头就行了,剩下的投资干点啥,不说钱生钱,起码不赔钱就行。”
夏青好笑不已,把存折放回到周沂南手里,“逗你呢,这些钱你拿着,把贷款还了,把借的钱还了,剩下的你就拿去跑春晚广告吧,你不是一直都想让咱们公司出现在春晚插播中嘛。”
一听夏青提到这个,周沂南来精神了,他自从了解了那个时段广告的影响力后,就想让明杰也上,让全国人民都能看到他们的产品。可上那样的平台起码要准备百八十万,他们公司缺钱,暂时没有这上面的预算,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机会。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周沂南拿着存折,拍打着自己的手心,信心十足的说,“我现在就托人安排,等秋收放假我就去B市,争取今年在最好的时段插播咱们的广告!”
夏青心想,这事只怕没那么容易,那个时段的广告可不是光有钱就能上的。他们在B市没人脉没关系,产品在B市市场上占有的份额也不高,更何况这个时代电视台作为最早接触外来事物的媒体,还有点崇洋媚外,相比起本土食品品牌,电视台可能更喜欢播放手表、家用电器、服装、化妆品之类的广告,比较洋气有档次。不过比起让周沂南折腾这个,可比他折腾烟酒什么的让夏青放心多了,于是她也没强调这些困难,只好好鼓励了周沂南一番。转眼就到了秋收假期,小学放十天,初中只放七天,周沂南一点也不敢耽搁,放假当天就坐上了夜班火车赶往B市。夏青也给公司员工安排了轮岗调休,虽然现在大家在公司上班,一个月工资不少拿,可农民天生对土地的感情难以割舍,但凡是家里有地的,谁也舍不得荒废了,哪怕没时间也得挤时间耕种收割,否则心里不踏实。夏青就跟办公室主任王敏学商量了一下,调整了工作时间,把原本三班倒的工作制,改成了两班倒,又降低了产量要求,这样就能调整出来假期,让大家轮流回去干农活。王敏学看着因为不用请假也能正常换班调休回家干活的员工们,很不理解,他也来了明杰一段时间了,对员工们的工资水平还算了解,在他看来,地里的那点收成都赶不上他们在公司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用得着那么高兴吗?夏青见状,就拉着王敏学去她家地里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