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一家是草原来的奴隶，在梁国没有户籍也没有身契，只是作为加永玛的嫁妆在有司登记过，和东院里养的狗啊猫啊一样仅仅是个活物，而不是“人”。小六来到我院，和石榴几人相处下来认识上也没有改变多少，她的改变是小生成亲前那段时间，她跟着小生出门跑了几趟，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了。按说加永玛让她来伺候我就是把她送给我的意思，可我没有一个窝，也没有本事为她办理梁朝户籍，她任何身份证明都没有，每每出门就属于“裸奔”。如果万一不小心惹了麻烦，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不要说她拿不出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就是到我这，我也拿不出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我能拿出来的只是我自己的身份证明。我在接手宿主身体时，宿主包裹里有一块铁勒发的羊皮公函，上面写着我叫“纳姆”，前去梁国。至于为什么去梁国，需要待多久，之后去哪里，都没有写。那时我也不懂这些，稀里糊涂的就不知道那块羊皮有什么用，没有把它弄丢都是好的了。还好那时是跟着加永玛的，没有哪个不睁眼的人会查，不然没有身份证明被梁人当成“流民”都有可能。在四夷馆时，我偷偷溜出门时还不清楚梁人的规矩，幸运的也没有碰到任何人查验，糊里糊涂的就那样无知无畏的勇闯天涯。后来到了杨府，美髯公给我送衣服箱子时也把四夷馆发的字牌一起给了我。字牌是和梁人一样出门随身携带的字牌，上面除了写着“纳姆”，来自“铁勒”，还标了我是“翁主”。我的翁主身份那时才算是做实，不然我再说自己是“翁主”也是白搭。再又拐回来说小六娘。小六娘和小六一样没有任何身份证件，我就算是找加永玛把她要过来去顶替慧娘也没有用。慧娘帮看小孩的那家人肯定要验证小六娘的字牌，那时怎么办？谭玘轻轻一笑，“翁主，这算啥事啊，至于让你为难嘛。”

我扫了他一眼，心里冷哼！我想了一整天都没有想出来怎么解决的问题，他怎么就认为不是大事了！他大概也是清楚我的意思，解释道：“东院草原来的人出门都有府里发的腰牌，这就和我们梁人的字牌一样，拿着这个就能证明身份了。”

“翁主身边的几位下人都是梁人，她们都有自己的字牌当然不需要拿府里的腰牌了，翁主也就不知道府里出门需要拿腰牌这件事。”

这样吗？就这么简单？我还是有点怀疑的问：“小六娘拿着府里的腰牌去蔡河湾，你的意思是那户人家会认？”

谭玘略微沉思下，“据我所知，蔡河湾那边多住的是姓蔡的人家，蔡姓自蔡太师之后再无特别出色的族人。从慧娘的主家雇佣个半大孩子看孩子就看的出，也不会是多殷实的人家。小六娘替换慧娘的事应该是不会有太大问题，对他们来说只要有人看孩子就行。”

“不如这样，我带着小六娘去一趟，看看慧娘的主家到底是怎样的人家。也省的小六娘去了说不清楚，那户人家再生是非，来回的折腾让翁主再费心神操心这事。”

我有点汗颜，谭玘是逮住一切机会插手我的事。不是说我不信任他，是他的智商太高，我怕我的心眼不够玩不过他。我不想让任何人洞察我是狐狸精，他插手我的事情越多，能察觉我有猫腻的机会就越多，这是我绝对不愿意看到的！谭玘出马，一个顶俩！慧娘到我屋里眼珠滴溜乱转，偷瞄屋里的摆设，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我已今非昔比。“那个……翁主，真的是你雇我不是别人雇我？”

虽然心里还是没有多多少对我的敬畏，但她还是改了对我的称呼。我也不求她多敬畏我。在四夷馆时她也知道我是翁主，不还是该轻视我还轻视我嘛。我清楚，让一个见识过你落入尘埃时的人对你生出敬畏之心，是非常难的一件事。这就好比儿时的玩伴，或者是亲兄弟姊妹，面对一个多年后发达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人和自己的差距。宁愿说谁谁谁多强多有本事，也不愿意接受比那谁谁谁还有本事的眼前人。因为眼前人多年前和他一样，而那谁谁谁他没有见识过他平庸时的模样，他知道的时候，那谁谁谁已经是强人了。不去管慧娘如何对我，我按照之前的计划问她：“你的针线活怎么样？”

她往我跟前走进几步，探头探脑的说：“我跟着我娘学了缝直线、倒钩针、补补丁、纳鞋底。”

说着眼睛还不住的四下瞟着看，压根不重视在和她说话的我。“纳鞋底”！呵，说她会编草鞋我或许会信，说她会纳鞋底，呵，呵呵呵，就她的小手能用针捅过那么厚的鞋底吗？我能信出了鬼了！老黑死活不同意慧娘到我身边，正好国公夫人让府里女眷为军营缝制冬装，我就让酒儿带着慧娘去西院的针线房帮忙，避开她和老黑见面的可能性。咋说我也是住在容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没有明确要求我出人出力，我也要自觉。没能力出力，出个人总应该啊，也正好让慧娘错开老黑。梁国军需的一大部分是由民间征收的，比如草鞋、布鞋、军装、绵被等等，由有司派发下来清单，分配到每保每甲，保甲再估算出下辖每户的分担数目，每户在指定时间内把做好的这些上交上去，就算是完成了一项税收。容国公府不纳税，可身份使然，为军营准备军服是府里一项重要的事情。春天准备夏天的，秋天准备冬天的。东西院所有的女眷，几乎都要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包括国公夫人和加永玛，也会亲自上阵织布；或者缝衣服；再或者纳鞋底、做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