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般说了。她也见过三娃偷偷为此哭过。二娃人虽小，却爱憎分明，看不惯的事情会指出来，平时歪点子就不少，刚才故意那样说，只是想气气胡氏。至于她这个姑姑，他大概是觉得她不太在意这些吧。霍知凡的性情像他爹霍敏，老实忠厚话也不多，不过力气很大，平常胃口也不小。这些日子饥渴交迫，长途爬涉，瘦了也是正常，毕竟能活命就不错了。霍知凡捏了下二娃的脸，暗想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倒也没有坏心。他半蹲下身子：“来吧，我再背你一会。”

二娃屁颠屁颠地又爬到了他背上。霍家的粮食与水还算充足，每次休息补充体力后，赶路还不算太吃力。普通人家就不一样了，虽然有霍家的救济，可到底没有吃饱过一顿，只能勉强续命。一路上，呻吟声，哭声，叫骂声此起彼伏。霍倾九的步伐沉重，这具身子已经是超负荷了，杨氏见状，连忙喊她上马车。“九儿，你上马车来，你若是倒下了，我们就没主心骨了呀。”

这话倒也没错，她要是病了，空间取物都没那么方便了，这一大家子该怎么办？霍倾九这次没有拒绝，挤上了马车。约摸一两个时辰后，面前出现了一片山坡，放眼瞧了瞧，没有腐烂的尸体，于是大家决定在此歇息。说是山坡，其实跟一个大的土堆差不多，枯树枝焉巴地垂着，寻不到一丝生机。此时日头已经西斜，可没有一丝风，热浪依然阵阵，地面滚烫滚烫的。大家赶了大半天路，不仅是嘴干舌燥，而且脚都感觉不再是自己的，很多人的草鞋都破了，脚底磨出了血泡，见到这样的小山坡，哪里顾得上环境恶劣，都一股脑儿地跌坐在地上。有的靠着树干，有的直接躺地上，取下口罩后大口喘着气。特别是行动不便的老幼，这样的歇息即使只有片刻，也能缓一缓。霍倾九偷偷给家人的竹筒水袋加满水，又各自分了个熟鸡蛋，还有点饼。空间现在虽没有熟食，但是做好的存放进去能一直保鲜保温，这让霍倾九很是欣喜。霍敏把两辆马车停好，开始去寻找野菜和水。其实这荒野之地，别说野菜，就连棵青菜都瞧不见，水就更不用说了，他也就是去碰碰运气。知夏和秋月随手就弄来了些枯枝，一个简易的土灶很快就搭好。霍倾九拿了些霍香与金银花，又取了点水，开始煮起了凉药。她不敢拿太多，人多口杂，没必要惹来麻烦。不过，霍家眼见着大家都缺水缺粮，肯定是做不到视若无睹，看来得寻个折中的法子来救济大家。她四处瞥了一眼，只有远处那枯了大半的树林了…“知夏，你等会把这凉茶分下去，大嫂，秋月，知凡，你们跟我一起去那边找吃的。”

知夏颔首应允。霍知凡也爽快答应。秋月有点摸不着头脑：“九小姐，您不是能变幻出东西来吗？怎么也要去找？”

霍家大嫂翠云连忙说：“九儿让咱们去，肯定是有什么打算，就不要多问了。”

杨氏瞬间明白霍倾九是想掩盖自己的实力，不能在流民面前露馅，兴许是给自己去找借口吧。“大媳妇说得对，你们赶紧去，这里我们守着。”

秋月似懂非懂地点头：“我需要带什么吗？”

霍倾九拿了个麻袋，又让霍知凡拿了两个大木桶，秋月很有眼力见地从流民里借来了扁担。一行四人往枯树林那边走去。三娃也要跟着去，被杨氏抱了回来。霍家人都清楚，这种鬼地方能有什么吃的喝的，是他们家九儿厉害，能化腐朽为神奇。胡氏抽了抽脸皮：“好吃的就没想到我们家知凡，这做事倒是少不了他，才十岁的孩子啊，他能抗得动吗？”

杨氏瞟了她一眼：“想想当年九儿的父亲，十岁就上战场了，这做点事就心疼，将来如何成大器？”

胡氏闻言，脸一沉：“就你们家有出息，两个儿子都在战场，知凡还大一点也可以的。”

杨氏轻叹：“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九儿绝对没有偏向谁，你心里别老是把这事放心上。”

胡氏沉默下来。二娃嘴里叼了根枯草，凑近胡氏，笑眯眯地说：“婶奶奶，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好哦！”

胡氏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怼了一句：“又是城破又是饥荒的，整天冒着大太阳赶路，心情怎么能好？你以为都跟你们小屁孩一样，有点好吃的就开心了？”

二娃裂开嘴笑了笑：“但是没有好吃的就更不开心啊，姑姑有好吃的。”

胡氏噎了噎，在孩子面前又不好发作，闷声帮忙生火烧水去了。翠云从马车上拿下两张草席垫在地上，还特意在席子下垫了旧衣服，睡着不至于那么硬。今天就打算在此过夜了，马车挤不了这么多人，男女老幼总是不方便。他们这样的条件落入流民的眼中，已是遥不可及的，大家眼巴巴望着，羡慕而向往。被这么多双眼睛瞅着，翠云顿觉不好意思，一时间不知所措。胡氏大大方方地坐下，大大咧咧地说：“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你拘谨什么啊？咱们家仁至义尽了，比起逃命的那些官员不知好哪里去了。”

翠云有点尴尬：“话虽如此，可我们也自在不了啊，要不还是收了吧。”

胡氏干脆躺了下去：“我们又没做亏心事，就这丁点的享受还得藏着掖着啊？不能收！”

翠云没辙了，望向杨氏。杨氏心中也不是滋味，那些流民衣衫褴褛，穿着破鞋，甚至光着脚，那些旧衣服…胡氏像是看破杨氏的心思，哼哼道：“几件衣裳能给谁？这么多双眼睛望着，你给谁都会让人成为众矢之的，不信你问九儿，你反正最听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