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院中，几乎种的都是这种无常花，苏昭义又问：“那你可钻研出这花的用处来？”

李卿摇了摇头，语气颇有些失落：“不曾，这花只能延缓容颜衰老，于其他无益。”

苏昭义没有接话，心说光是延缓容颜衰老，已经足够震撼了，这若是做成生意，日进斗金都是客气的。“那你可真是贪心，延缓容颜衰老，是世上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啊。”

日头挂在头顶，偶有凉风吹过，李卿手中拿着小铲，正低着头在给一株花松土，半晌没有说话。苏昭义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不用李卿多说，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具身体突如其来的衰败，令她毫无防备，此间医学条件有限，也无法去探究其中缘由，若说是剧情使然，其他人早已摆脱了原书中的剧情，万万没有她依然是必死结局的道理。苏昭义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往身后的墙壁上靠去。若说非得有个缘由，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她在下迷渊洞时，染上了未知的病毒或是病菌。所有的生还之人，皆是身体强壮武功高强之人，唯独她这具身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阁少女，既不身强体壮，更无武功傍身，听李卿说安南郡主还是早产儿，从小身体便不如旁人。这么一想，也能理解了。就是苦了李卿，若是她死了，李卿该怎么办呀。夜里吃过晚饭，苏昭义洗漱完毕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李卿。“李卿，我给你背首诗吧。”

李卿放下手中苏昭义换下的裙衫，转头看她，说道：“背吧。”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少女嗓音和语调都是软绵绵的，听着颇为有气无力，但是吐词清晰，一字一句，落进了他的心里。过去虽不曾听过这首诗，想是哪位名家不出世的大作。李卿笑了笑，替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道：“好诗。”

昏黄的灯光下，少女白面光洁，脸颊瘦削，一双眼睛因为连日以来的消瘦显得乌黑而大，却失了些颜色。“李卿，等我及笄，你就娶我，好不好？”

李卿侧身躺下，隔着锦被将她揽进怀里，轻声说道：“好。”

苏昭义又道：“我们要在京城成亲，十里红妆算什么，我要二十里，三十里，李纯是公主，她出嫁有的，我也要有。”

李卿应声：“好，都有，我们要比她的更好。”

然后将她揽得更紧。夜色很深，花枝树影打在菱窗上，有风拂过，刮在窗纸上擦出沙沙的声响，苏昭义伸出一只手，附在李卿的眼睛上。“李卿，如果我做错了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眼睫微动，掌心传来些许痒意，苏昭义于是收回了手，与他面对着面。李卿微微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闷声说道：“只要不离开我，你做什么都可以。”

话音落地，苏昭义张了张嘴，准备脱口而出的话，如何也说不出了。世间万物，一切变故的发生，都是预兆的。譬如，死亡。苏昭义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偏差，可是她希望李卿能得一个善终。“李卿，如果我说我不是安南郡主，你会相信吗？”

这缠绕在她心间已久的疑问终于说出口，却是半晌没有得到回答，苏昭义顿时心如擂鼓，忐忑不已。就在她做了最坏的打算时，李卿终于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相信。”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耳朵最敏感的地方，苏昭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又有些吃惊，这就相信了？思及此，她双眸睁得溜圆，提高音量说道：“李卿，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不是那个在你幼时救了你的安南郡主，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说罢，又担心自己没说清楚，苏昭义急道：“你听懂了吗？我不是她，我没有救过你。”

李卿仍是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他越是这样，苏昭义越急，眼里已经开始泛红：“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但我来此也非我所愿，只希望待我死后，她能回来。”

话还没说完，李卿便打断了她，眸光沉沉，声音却意外地轻柔：“龙顶山初见，我便知道你不是她。”

苏昭义仿佛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双眼，震惊的看着他。李卿嘴唇殷红，似要渗出血来，他勾了勾唇：“可那又如何？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你。”

苏昭义再次失语，合着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扮演着安南郡主这一角色，他早就看出来芯子里换了人？她扁了扁嘴，有点想哭。原来李卿喜欢的是她啊，而不是她误以为的，出于救命之恩喜欢上原本的安南郡主。可是太晚了，她知道得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事到如今，哭泣已然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她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太不争气。“李卿，很抱歉。”

“这一生还很长，我可能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

见她泪流了满脸，李卿本想捂住她嘴的动作顿了顿，转而开始替她擦眼泪。“我从来不相信一个人的命运是别人书写好的，李卿，你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大周朝海晏河清、山河无恙，你这一生，应该也是平安顺遂、幸福圆满的。”

见他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些什么，苏昭义动作迅速，一把捂上他的嘴，不让他说话。“我不敢有别的奢望，唯独希望你此生能过得好，这样的一件小事，李卿，你可以答应我吗？。”

李卿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双眼充满血色。可是苏昭义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你若不答应我，我便是死也难以瞑目。”

翌日。苏昭义醒得很早，睁眼的瞬间，神思清明，神清气爽，一扫连日以来的病气。李卿端着托盘推门进来的时候，苏昭义正坐在镜子前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