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这……”老池惊愕交加:“他居然把器官都藏家里?”
齐翌看了半天,摸出手机咔咔咔拍了十几张照片,拿出最外侧的罐子。 这个圆罐里泡着的是一对蚕豆样的肾脏,看起来还很新鲜,整体呈现暗红色,估计是近期才放进去的。 周边几个罐子依次放着心、肺、肝、脾、胃肠等。 齐翌看向最里面的几个罐子,又取了一个出来。这罐子有些年头了,玻璃壁外蒙了一层刮不干净的灰,里边的福尔马林已经发黄,装着的肝也已萎缩发白。 推开另一扇柜门,里边则摆放着一套套衣服,一台台手机、钱包等,看样式,时间跨度也很大,从最新款的菠萝14pro max,到曾在时代中短暂的占据了一席之地的山寨机、电阻屏功能机,甚至还有带着短粗天线的小灵通。 齐翌翻了下钱包,找到冉英华的身份证:“确认无误,时间也能对应得上,给罗尤勇打电话吧,可以放陈亦添回来了。但别把消息透露出去,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
“把这些瓶瓶罐罐搬下去,我们在客厅里等他。”
“好。”
…… 半个钟后。 指纹锁发出滴答一声,厚实的防盗门被缓缓推开,满脸疲容的陈亦添走进屋里。 陈亦添头发花白,戴着眼镜,身材有些发福,虽然年纪大了,但精神矍铄,身上带着股知识分子的精明,只是眼神阴狠。 齐翌盯着他的步态,发现他左右脚姿态有些不大平衡,右脚膝盖似乎有伤,重心更多留在左脚,而且左脚掌习惯全掌落地,右脚重心则更多落在后跟。 齐翌确定,他不仅是凶手,还是两个抛尸人之一。 而刚走两步的陈亦添见到佣人们都集中在客厅,不由愣了一下,很快发现了齐翌等五个生面孔。 “你们是?”
他微微眯眼,视线落在玻璃茶几上,上边似乎放满了各种东西,还盖了层床单,搞得神神秘秘的。佣人们时不时的瞟一眼床单,又看看他,脸色很不自然,看起来有些惊恐。 齐翌起身,抓起床单一角掀开,露出下边的瓶瓶罐罐。 陈亦添脸色骤变,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跑,老池一步越过茶几,蹿到他身后,抓着他的肩膀扭身用力往下一压,轻轻松松便将他擒拿下了,手下用力逼的他半跪在地上,右手被反剪于身后,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嘶……!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撒手!”
齐翌斜睨着他,冷声说:“山江公安南屵分局刑侦支队,齐翌。陈亦添,你涉嫌一桩连环杀人案,经盘查已事实清晰,证据充分,现正式对你提出拘留并押解回山江市南屵区,你有什么异议?”
看着茶几上那些瓶瓶罐罐,陈亦添脸色灰败,缺仍然嘴硬:“你们这是非法入室!你们……” 齐翌手机屏幕对着他:“盘查文书。”
“……” 他不再抵抗,软软的坐在地上。 老池将他铐上,摸出他身上的手机钥匙等随身物品,抓起他胳膊把他提到沙发上坐下。 摆摆手,示意另外三名刑警将佣人们带离,齐翌看向陈亦添:“抽烟不?”
“不。”
他摇头,迎着目光回视齐翌:“你怎么发现我的?”
“我查到冉英华曾在天佑医院体检,又从四个医生口中了解到了你的事。”
陈亦添摇头:“那也不足以怀疑我,就算你再怎么谨慎,凭此就想到我家搜查,你领导也不可能给你批盘查文书。”
“确实,但你挺倒霉,被我查到了老街边上的那间小破屋。”
齐翌说:“我怀疑出现了连环杀手,跨度长达十年以上,于是翻阅了二十年内的未破悬案,发现十六年前有桩案子与冉英华的死近乎一模一样。”
陈亦添瞳孔微扩。 盯着他的反应,齐翌继续说:“十六年,一头一尾两具尸体的处理方式近乎一致,而中间的尸体则藏匿的非常完美,我猜这个数字这个时间对凶手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恰好,我从刘医生他们口中了解到,你女儿十六年前离世,当时十六岁,死于肝肾综合征的并发症,她血型也和冉英华一致,并且配型也吻合,所以我断定你就是凶手。”
“厉害。”
陈亦添喟然长叹:“被你抓到,我输得不冤。居然被你发现了第一现场,我运气确实到头了。”
齐翌:“轻轨站即将建成,那儿人流量必将激增,暴露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我把那儿冲洗一遍,以后换个地方就是了。何况有一帮攻击性挺强的野狗守在那儿,一般人也靠近不了。就算赶走了野狗,过了血液检测DNA的窗口期,你们也查不到死的是谁,无头案依然破不了。”
“现场还有骨碴……但确实,骨碴中的DNA没有一份被我们记录在案,你说的或许对吧。”
齐翌无意跟他争执,换了话题:“杀冉英华前不久,你还害了个人?”
现场的血液,除了冉英华外,还检测出了另一人的DNA。而血液离体后,细胞很快就会自溶变质,再难提取到基因片段,因此可以确定,此前不久还有一人死亡,至今不超过十天。 “嗯,就在一周前,一个女人。”
陈亦添没有隐瞒的意思,相反,他颇有些自得的炫耀着自己作案的过程:“我今年九月才发现她,原本她是我的下一个目标,明年再动手。但我忽然得知她即将出国,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没办法,我只能提前动手。”
齐翌质问:“既然你已经杀了人,为什么还要害冉英华?你们这样的连环杀手,作案间隔往往相对固定,不会短时间内连续作案,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才对。”
“没错,但我早就答应了女儿,要送冉英华下去见她。”
陈亦添抬起头,看向墙壁上挂着的女孩遗照:“十六年前我食言了一次,没能救回她,不想再食言了。”
“把遗体丢在树林里,也是种仪式?”
“对。”
“包括陈亦添在内,那些受害人都是你找到,并引导他们去天佑医院做体检的吧?”
“嗯。”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RH阴性AB型血的?”
“我在西南这片的医疗系统里还算有点人脉,血型也不算太过敏感的信息,想打听到不难。”
“为什么要杀人?就因为你女儿没能被及时救回来,你就仇视所有配型与她吻合的无辜人?”
陈亦添的表情扭曲起来:“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吗?要不是他们出尔反尔,我女儿怎么会死,我老婆怎么会自杀? “哼,血型具有遗传性,他们中至少有一人是RH阴性AB型血,这种血型本就千中无一,再要和我女儿器官适配,概率更低,百万人里也不见得出一个,我一两年杀一次,早晚有一天能杀中,为我女儿报仇!”
“he tui!”
老池忍不住了,唾弃道:“丧心病狂的刽子手!既然你都能查到这些熊猫血的人头上,为什么不多查两步,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家属脑死亡,而要选择大开杀戒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
陈亦添笑了:“你觉得冉英华他们是无辜的,换句话说,你也认为那帮出尔反尔的混球罪有应得,是吗?我就知道,我所做的事是有意义的,我确实是在报仇,就连你这样的刑警也能理解我。”
老池没想到自己的意思能被曲解成这样。 他不欲做无谓的争辩,又质问道:“既然你说自己在西南医疗系统里挺有人脉,干嘛不直接打听当初那家人的信息?”
“试过,没用。”
陈亦添摇头:“打听熊猫血,还有人会自动理解为我在追思女儿,填补遗憾,左右也不是特别敏感的信息,说也就说了。但那家人不同,谁都知道我对那家人有很大的怨念,知情的几人都坚决不肯说。我试过塞钱,没用,华西医院不是那么容易被打通的。”
齐翌拉住斜了老池一眼,示意他别多嘴,尔后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和你一块抛尸的人,是谁?”
一直表现得很配合的陈亦添,此时却沉默了,像是不愿意出卖自己的同伙。 “看你反应,那同伙跟你还算关系匪浅。”
齐翌成竹在胸:“没判断错的话,他坐过牢,不久前才出狱,身高在一米六六到一米六九左右,比你胖,体重差不多在六十六到六十九公斤上下。这么多特征,又有你这个锚点,你觉得我们要花多长时间锁定他?”
陈亦添还是沉默。 “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自首吧。现场我勘察过,只有一人作案,只你一人杀人,他顶多只参与了抛尸,罪不算太重,自首的话,还能争取到从宽处理。”
又是一阵沉默,陈亦添妥协了:“给我手机。”
齐翌看了老池一眼,老池闷闷地把刚摸到的手机翻出来,走到他旁边冷冷的说:“报号码。”
“记不得,你在通讯录里找,叫陈俊豪的就是。”
齐翌忽然开口:“别忘了,还有接应你们的司机。”
“……”又是一阵挣扎,陈亦添终于认了命:“陈俊毅。”
…… 当晚,陈俊毅、陈俊豪两兄弟双双自首。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心脏瓣膜缺失,出生不久,父母就把他们丢在医院跑了,是陈亦添收留了他们,在身边带大,并亲自作了数次手术,勉强治愈了他们的疾病,并视若己出。 作为医生,陈亦添不乏温情,无偿救助帮扶过的人不计其数,真如行走人间悬壶济世的白衣天使,可女儿媳妇的先后离世,彻底击碎了他的人性,从此以后,他人生的信条只剩下了复仇和报复。 这对兄弟无条件支持他,并提供了协助。在他们眼里,陈亦添不仅是救命恩人,更是实质上的父亲,对他,兄弟俩有着近乎病态的敬重。 八年前就因医闹者推了陈亦添一把,陈俊毅便将对方打到重伤,被判了十二年,期间多次减刑,上个月才得以刑满释放,然后继续义无反顾的协助陈亦添抛尸。 …… 山江市,南屵区,刑侦支队。 齐翌开门下车,朝着快步走来的王支队敬了个礼:“幸不辱命,嫌疑人抓回来了。”
王支队回礼,用力点头:“好……好!小齐,你果然从不让人失望,你的表现我会如实上报,给你再记一功。”
齐翌环视众人一眼:“请客吃饭吧。”
“行。”
王支队重重拍他肩膀:“这两天大家辛苦点,尽快把案子收好尾,周五下班去农家乐办庆功宴,顺便带大家周末玩玩。”
齐翌笑笑不说话,挥手让罗尤勇把人带进去。 案子虽然破了,但后续的工作仍很多,笔录需要完善,现场需要指认,尸体也要试着挖掘,证据需要固定,受害人家属也要通知,并将对应的失踪案销案,未到宣告死亡时限的失踪人,状态也要由失踪改成死亡。 林林总总,事情又多又杂。 第二天,齐翌拉着陈亦添,开车来到与巴区交界的荒山上。 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山野林,老池头皮发麻:“你真不确定尸体的具体位置?”
陈亦添摇头:“真的不确定,因为没必要记,我要做的只是把坑挖深些,免得被野兽刨出来,或者因为山体滑坡暴露。总之,只知道十多具尸体都在这几座山上……哦对了,有一具尸体比较确定,我埋进了一座坟里,应该是附近哪个村民家的。”
“把尸体埋进坟里……你TM真够缺德!”
老池骂骂咧咧:“为什么选择抛尸山林,沉江不是更方便?”
“枯水期浅水江滩会暴露,丢江心航道又需要船,目标比较大容易暴露,其实还是抛在山林里更加保险。”
陈亦添是个极端小心谨慎的人,也正因如此,犯案十六年,杀害一十三人,他始终未暴露。 齐翌盯着大山看了几眼,深吸口气:“进山吧,挖出尸骨还家属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