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楚悦闻言却是冷笑道：“母妃难道现在才看清吗？”

如妃摇头不语，神色哀伤。盛楚悦深吸一口气，说道：“为今之计，得先想法子稳住阿端。圣意不可违，绝不能让他公然抗旨。”

历来有东宫代指太子殿，西宫代指皇后殿的惯例。但实则不过是以居中的天子寝宫梓荣宫为划分，西侧为天子嫔妃居所，按照品阶身份及皇上赏赐对应，常有变动。而东侧的皇子公主所则相对稳定，是未出阁的公主及未成婚出宫建府的皇子所居之处，大致分为皇子殿和公主殿。而此时盛楚悦从如妃的瑶云宫出来，便径直往东侧去。但非是去公主殿，而是去了六皇子殿。六皇子殿大门紧闭，门外有两个内侍看守，见了盛楚悦忙行礼道：“奴才问三公主安。”

盛楚悦摆手，蹙眉问道：“六皇子今日如何了？”

两个内侍都是瑶云宫的人，如妃派来看着盛端的心腹，对盛楚悦自然是言无不实，苦着脸道：“六皇子自昨日被娘娘禁足后虽没硬闯，却不肯再用膳了，自今日是十几个时辰是滴水未进，奴才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盛楚悦眉间愁色更甚，她略一点头，便叫人开门进去了。里头的内侍们显然也是得了如妃吩咐，见来人是三公主才松了口气，引着她往书房去了。不过一日滴水未进，让盛端面上还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他对外头的动静浑然未觉，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笔下。盛楚悦见他如此稍稍安心，走近一看却是面色大变。只见那赫然是一副快要完成的丹青画像，纸上女子眉眼身姿栩栩如生，盛楚悦一眼就认出那正是自己的手帕交——康乐郡主。她冷声道：“你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若这副画流传出去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你与她都会惹祸上身！”

盛楚悦说罢就拿起一旁的砚台将里头未干的墨泼了上去，原本精妙的一副丹青便被毁了，尤其画上女子容貌被泼墨彻底遮掩，难以分辨。盛端怔怔看着画中面目模糊的女子，指尖一颤，画笔跌落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似乎惊醒了一个短暂的美梦。他抬头看着盛楚悦苦笑道：“我不过是想睹画思人罢了，阿姐连这点念头都不留给我吗？”

盛楚悦斩钉截铁道：“你已有婚约在身，本就该彻底断了念头。”

盛端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盛卓惹出来的乱子，凭什么要拿我的婚约替他善后？”

盛楚悦看着他眼中的不甘，一字一顿答道：“因为这是圣旨！”

盛端嗤笑，继而笑声绵延不绝，但其中悲凉却令闻者伤心。“圣旨……是啊，在父皇眼中，我的婚约能拿来安抚薛家，又不会因此生出威胁，岂非一举多得。”

盛楚悦不语，听着盛端接着道：“自小旁的皇兄皇弟都是被母妃寄予厚望，只有阿姐你和母妃叫我不必读书太用功，骑射不必太精进，就连授课的夫子都对我格外宽容。小时候我不懂，只觉得轻松自在，更不明白为何旁人会用怜悯的神色看我。”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冷笑道：“长大后我才明白，原来我生来就和旁人不同，我身体里流着异族血脉，所以自出生就没有与旁人公平竞争的机会。我只能收敛锋芒，做个一无是处胸无大志的闲人，甚至为了避嫌，连对心爱之人都不能表露心意，我怎能甘心！”

盛楚悦忍无可忍，扬手便是“啪”的一巴掌，打得盛端偏过头去。她浑身微颤，气息不稳，哑声道：“不甘心又如何？你我生来如此，这就是命！”

盛端转头冷冷看着盛楚悦，清清楚楚的说道：“可我不认命！”

盛楚悦心知此时自己说再多都是枉然，她深吸一口气，点头道：“你是我阿弟，更是母妃的心头肉。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更不能看着你因为一时意气断送自己的后半辈子。直到一个月后文定之喜之日前，你都在此禁足吧，冷静下来自己好好想一想。”

盛楚悦沉着脸转身离开，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听见身后盛端说道：“在公主府办生辰宴那日我便想同她表明心意，阿姐就曾打了我一巴掌，那一次我退却了。可这一次，我绝不会再退缩，无论后果如何，我自己一力承担。”

盛楚悦心头一颤，直到阿弟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为今之计，只能继续关着他，绝不能由着他胡来。等她回到瑶云宫，如妃正殷殷期盼，见她面色便知结果，幽幽叹道：“罢了，那就继续关着吧，端儿若要怨就怨我吧。是我无用，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护不住。当初皇上要送你去东阜和亲时我拦不住，如今端儿被赐婚我也没法子，是我太不中用了。”

盛楚悦握着母妃的手道：“母妃不必过于忧心，人各有命，祸福旦夕皆有定数，咱们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这一夜盛楚悦没有回公主府，而是留在了瑶云宫陪着如妃。越宛倾让越家门房留心，直到准备歇下了也不见公主府来人通报，便猜到盛楚悦可能是留宿宫中，便也只得作罢。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夜越宛倾梦见了前世自己得知太后死讯时的悲痛。她哭着从梦中惊醒，脸上泪痕犹未干，元娘看出她是做了噩梦，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小郡主不怕，元妈妈在这里，有元妈妈护着你，什么都不怕。”

越宛倾依在元妈妈怀中，心绪渐渐安定下来。既然这辈子自己能够改变元妈妈的命运，定然也能改变太后上辈子的结局！打定主意，越宛倾重新躺下，元妈妈见她闭上眼睛呼吸平稳才放心离去。只是元妈妈却不知，后半夜越宛倾根本没有入睡，她闭目养神想着接下来的布局谋划。事情发生在宫中，消息被封锁，她也只知个大概，还是后来从盛翊口中才得知真相，却也只知前世是舒贵妃毒害了太后，后又嫁祸给了皇后。舒贵妃可谓是一石二鸟，接连除去了皇后太后两大阻碍二皇子立储的绊脚石。天下人只知太后被毒害，皇后畏罪自尽，二皇子被立为储君，却不知这其中的曲折。既然这辈子打定主意要救太后，倒不妨与皇后联手。只是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