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书房。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瘦弱如蜉蝣的女子，昨日在寿宴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连通知都没有的，就带着几百个人一同贬斥二皇子，把他架在了上下不得的位置。他冷哼一声，书房内外的内侍们寒蝉若惊，偏偏最应该担惊受怕的女子，跪的出奇的安稳。这副作态，不免让多疑的皇帝心生疑窦。“谢晚，抬起头来。”

谢晚乖巧抬头，芙蓉般美艳的面容，看的皇帝心头一窒，又想到她也会那恶心的炼蛊，心头顿生出一股厌弃之情。之前他对人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弃。隐瞒、炼蛊、大嘴巴……她的每一点都就踩在了皇帝厌弃的雷点上。“昨日发生的事，我已有所耳闻。把那蛊虫拿出来给我看看。”

谢晚什么都不问，让干什么干什么，让拿蛊虫拿蛊虫，还指挥虫子飞向案台，稳稳落下。蛊虫背对着皇帝落下，收敛了所有的攻击性。它只有半个拳头大，浑身却如红宝石般闪耀。皇帝没被吸引，反而像是看到什么妖魔鬼怪般挪开，一手抓砚台，一手抓本子，随时做好打击准备，“离得这般近，你若是想杀我，我怕是没有活路了。”

亲眼见识过小潇湘神女神奇的皇帝，对蛊虫总有种说不清的忌惮，他无法像寻常百姓般无条件的信任谢晚，更不会将它视作无害。冷冷的话语下，已经将谢晚凌迟了二三十遍。谢晚仿若无觉，奇怪眨眼道，“陛下，生为大楚人，就该为大楚做贡献，而不是自相残杀。”

“这只蛊虫，昨天也为大楚人做了贡献，最起码，它阻止了近百人悄无声息的死亡。它是昨日那些人的英雄。”

“但我同时也认为，谁做错了事情也得负上相应的责任，总不能因为一个皇子的身份，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不然那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岂不成了笑话？”

伶牙俐齿四个字钻入皇帝耳帘，他沉默看向谢晚，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但凡说出一个反对的字，他就成了谢晚口中的笑话。从大局上来讲，二皇子是做错了，但从一个家庭一个父亲的角度上来讲，他觉得凤北恒还有救。“陛下，你若是想因为昨日的事情责罚我，我甘愿受罚。我也明白，身怀异宝，是个罪。但请看在我救过龙庆城的份上，功过相抵，放我离开。”

刚还惆怅纠结的皇帝，听到她的一串话后忍不住嗤笑。她倒是厉害啊，给自己都想好了退路。“你会忘掉炼蛊，杀死所有炼制的蛊虫？如果做不到，放你离开，怕是不安全。”

谢晚也不多计较，乖巧应声后，又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地上。皇帝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看着看着，想起前几日动的心思。“潇湘神女说过，你才是他们等待的真正圣女，之前我并不觉得，昨日事后，我发现，她说的不无道理。”

“谢晚，我听闻蛊虫炼制到蛊王阶段，能有各种作用，有祈福发财的，有带去灾祸的，你可知晓？”

无论是帝王还是平头百姓，对于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他们总会忍不住好奇。若现实真的允许，他们更想像谢晚写的《龙傲天修仙记》般开始仙人生活。毕竟凡尘寿命有限，谁都想与天齐寿。特别是有钱有权的，谁不想握着这大好盛世，多活个五百年？轻轻的叹息声从底下传出，如尖锐的细针，戳进皇帝头皮。他下一秒锐利看去，看到谢晚眉头紧蹙，忍不住喊疼。皇帝没有动作，却听到谢晚越喊越大声越喊越凄厉，紧接着她的口鼻流出鲜血。那副凄惨的样子瞬间将她深不可测的形象打败。皇帝慌张喊着内侍，内侍们快步走入，给她擦拭洁面，好不容易缓过来，皇帝心有余悸道，“谢晚，你刚才怎么了？”

谢晚擦拭流血的嘴角，浑然不在乎道，“被反噬了。”

反噬这个词一听就不好。皇帝皱眉没有多问，却听到谢晚自顾自的说起。“陛下，你相信每个人的气运都有定数吗？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被下发了一定的气运、寿命，至于在活着的时候能获取多少财富和快乐，那得靠自己。”

“本来我的气运挺好，一生顺遂无忧，后来莫名其妙有了炼蛊之术，身体就越变越差，原先诊脉我能活到百岁，现在能活到三十都算高寿。”

显而易见的隐喻，听的皇帝眉头直跳。她似乎清楚皇帝心中所有的黑暗面，无需多问，直接湮灭。“所谓福运蛊虫、灾祸蛊虫，那都是逆天而为的东西，主要目的是削减或增加对方的气运或寿命。”

“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个小偷，他偷走了一个人的东西，转嫁在另一个人头上，若你是判官，你会如何宣判？”

“正确的做法，是给小偷定罪，并将不属于别人的东西还回去对不对？”

“气运和寿命也是如此。毕竟那都不是自己的东西！”

“我虽无法窥知地府如何，但我想，入轮回之后，生前的一切恩怨都会被理清，即便活着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受了财富蛊的帮助，在下一世，也会被削减。陛下，您认同吗？”

在谢晚面前，自己心底所有的阴谋算计，似乎都无法隐藏。皇帝莫名冷了面色。“谢晚，这是你窥得的先机吗？”

谢晚施施然道，“若真是先机，听到先机的人会与我同罪，我不敢拉着陛下一起。”

“我也没下过地府见过判官，自然不清楚地下怎么判。”

“我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基于大楚对待犯罪者的做法，毕竟阳间和阴间存在的都是人，是人都得有一定的管理手段。”

“您说是不是呢？陛下！”

皇帝沉默看向说话的谢晚，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吓住了。她说出来的那些话，皇帝非但不生气，反而轻呼出一口气，暗叹自己幸好没开始做。真是见了鬼了！谢晚这个人……说不清的玄乎！话到如此，他反而消了带谢晚去看潇湘神女的心。在永久长寿的野心和轮回受难之间，他果断打消了野心。他的心底同时染上了一层深深的恐惧，恐惧谢晚是否是地府上来的人间执法者，主要是打消他们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对谢晚这个人，又有了新的看法。“你觉得凤北恒最后会如何？”

话说到这里，竟带上了久违的恭敬，他不再视谢晚为普通人，而是恭敬的询问她。谢晚依旧淡定，“犯下死罪的，下场应该都不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