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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暗流【跪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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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李……十八子的李……叫我李佑就好了。”

“那如何使得?您可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吶!”

李佑对“相公、秀才老爷”等称呼,实在有些不习惯。此刻他坐在一旁的破板凳上,刚刚用水洗漱过,终于是摆脱了血污和酸臭,浑身很是清凉。  瓦青云铺好了床铺,见着李佑穿着一身洁白的里衣,一手抚着额头正认真沉思着什么。  这一幕,让他一时有些自卑,李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与这个山寨格格不入,甚至与他见过的所有读书人都不一样。  空灵、温和、安静、沉稳、亲切……  单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画中的人,仿佛不像是这个世间的……总之这样的感觉很奇怪,但也是李佑这种难言的气质,让他止不住想要去亲近。  “真是谢谢了。”

李佑由衷地向忙前忙后的瓦青云感谢着,这里是曺二小院的耳室里,单间自然是没有的,只能与瓦青云他们一起挤在了大通铺,并硬是将吴大鼎也带在了身边。  夜里辣眼睛的脚臭味,让他根本无暇思考,再加上连日奔波,他确实也困乏的不行,见吴大鼎不再发烧,躺下便是意识模糊起来。  可在另一边的正房中,曺二正舒服地坐在土坑边,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女孩子,她叫宋曼,此刻正在蹲着给他搓脚,他的脚底板已经被搓的通红,可还是奇痒难耐。  在他对面坐着的是他的两个心腹,施就恩和许立芳。  “怎就突然来了个秀才公?”

施就恩开口道。  “呵,是不是秀才公还不一定呢……”  曺二吸着旱烟,用的施竹管装上烟锅烟嘴,里面装了些蜡黄的烟末。  大明吸烟已是常态,根据张介宾《景岳全书》记载,烟草最早应该是在万历年间由海外传入的,集中流入多在东南沿海,后由戚家军代入边军,天启、崇祯年间,就是连皇台吉烟瘾也是极大,并以烟草作为贵重物品,赏赐满蒙各旗主。  至于那苦寒之地的烟草怎么来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难不成还是假冒的?”

许立芳一下子来了精神。  “也不一定,只是他那个生员执照有点问题,他的业师李谦我倒是听说过,但是从未听说过什么宋献策的蒙师,其次则是名字不对,那缺字的间隔……怎么看都应该是双名才对,不应该单名一个‘佑’字!”

施就恩大字都不识,对这些自热不懂,他关心道:“是大掌盘让他来的吗?让他来干什么?真当账房吗?”

他眼神有些警惕,南山这片盐井铁矿可是香饽饽,原本这盐井矿山在万历年间还属于公家,天启年间让安家买了去。  此时矿山开采流程,与后世相差不多,无论是商人定税执照,还是官府招商承督办,都必须是要先确认炉首总甲的资质,然后每十人立小甲,填写好个人信息,审核通过后,最后才会给帖执照,这样才能合法运营。  并且这采矿是有矿井冶炉是有数额的,限制规模,不许违背加增,若是给巡司抓到,则会治罪炉首总甲。  同时有照票限制开采时间,到期后,就必须关停。  当然这一些都是《大明律》上的说法,实际运作起来千差万别,明中期基本已经没人遵循,要不然哪里会有动辄数千,甚至上万的矿工。  崇祯年世道大坏,主要这时采矿业恶劣,矿山聚集的多是好勇斗狠之徒,其中不乏一些流贼土寇,动不动就带着矿徒“倡乱”,各地官府、大户都是害怕。  所以安家将这盐铁生意,分润了大部分给了沔县缙绅,其中得利最大的便是曹家。  曹家也觉得世道太乱,想要正常生产肯定不行,于是让曺二出面,选了当时还在石顶原盘踞的武诸葛,以及女朗山盘踞的张壮根等,狼狈为奸,占山为寨,形成了如今的官匪局面。  当时依据各自实力,定了座次,曺二带了些家丁,再是拉了一帮城中三教九流的青皮无赖,成了龙门匪的二当家,主管的是盐井提炼,及铁矿开采、冶炼。  盐铁炼成之后,便都是会输送到沔县,或是府城的商帮。  封建乱世,盐铁无疑属于军火生意,在盐价最为低廉的时候,当然是昏君万历时代,那时盐巴市卖的价格,江浙每斤不过白银三厘,两广每斤白银四厘。  福建等地的精盐最为便宜,一斗盐十六斤,最高的时候银四厘,便宜时才二厘。  至于现在盐价早都是飙到了白银二分三厘,而且很有可是是粗的岩石盐或者是盐渣砖,这个价格的空间利润,至少已经是三、五十倍往上的暴利了。  而钢铁价格也是离谱,崇祯十一年左右南直隶苏钢一斤要五两三钱左右,眼下的估计至少六两起步,一两银子,以粮食折算,合后世700元人民币,所以一斤苏钢差不多得4200块,这算不算是离了个大谱?当然这样换算忽视了社会生产力,是不够准确的。  可想想,一斤铁连一把刀都做不了,对于穷人来说,就是想要“宁有种乎”,或许都种不起来,因为没个铁器。  曺二心里想着最近铁料需求极多,估计能赚个好价钱,听着施就恩的问话,就大概地将今日李佑的表现讲了一番。  “嗯?这人是不是个招摇撞骗的卖卜的术士?”

施就恩皱起了眉头道:“万一武大头真信了这斯的谗言,以后我们还真去打……县城,造反不成?”

施就恩本来是想说“打明朝”的,还是收了嘴,他本是沔县快班的衙役,犯了杀人的大事,才随了曺二上了山,打心底他可不希望大明亡国。  “放屁!造什么反?”

曺二顿时面色冷了起来,开什么玩笑,他可不希望明朝倒了。  曹家世受国恩,虽然大官没有,但是监生、驿丞、典史还是有的,他自己这个私生子,虽没跟着曹姓,可也只差了一竖,毕竟还是曹家的人。  “那这秀才留着就是个祸患啊!只怕是大掌盘放来我们南寨的暗桩!”

许立芳杀意满满,惊得一旁为曺二洗脚的小女孩都不由得打哆嗦。  曺二摇了摇头道:“中午时候,突然灌子山来了书子,说是要联营去偷平利、兴安,这无论输赢都是赚不着的买卖,  我们威武的大掌盘,害怕张四虎万一偷关成功,回头献贼要报复,当时就怂了,而且老三、老四都有些意动,就剩我一个独木难支啊;所以故意给了这秀才说话的机会……”  说到这里曺二不由得恼怒道:“这厮开始还说的好好,谁知道他神神鬼鬼太能侃,一顿天时地利的鬼东西,将武大头说成了天命之子,更是将他说成了辅佐之才,虎得武大头一愣一愣的……  看武大头那样子,怕还真以为自己成了王霸人物,竟然是有些争天下的意味,更是立马拍板,让他成为什么劳什子狗头军师,真他娘的荒了个大谬!”

施就恩急切道:“武大头、张壮根这帮人,可是我们少不得的助力啊,我们手底下的人,除了慕千钧、陈书、齐景坤、章正雄四个见过血外,其他的打打杀杀可是差的远,  而且掳掠青壮当作矿徒更是少不了他们;若是他们联营离去,北边那帮人可要吃我们这块肥肉了!”

曺二自然知道施就恩说的北边的那帮人,是旗杆山的猪老大,原名褚新侠,盐贩出身,说是祖上跟过陈友谅。  他原姓朱,后来朱家得了天下,避讳改为褚,真名倒是无人记得,人称猪老大,手下多为兵匪和盐枭,全是些亡命之徒,残忍好杀,  十一年时曾随李闯一起袭过沔县、城固等县城,屠过周边不少村子。  沔县县官赵一儒组织过两次乡勇围剿,但都是无疾而终。  “一不做,二不休,做了他吧!这种人就他娘的就是妖僧姚广孝一路子人,就算武大头今日没受他蛊惑扯大旗,可是长此以往,迟早的!到时候我们不仅要丢了铁矿,而且曹家、安家等大户,我们可也不好交代啊!”

许立芳是个十足的守旧派,对于目前的铁矿生意很是满意,他不想被任何人破坏。  “就怕得罪武大头啊!”

“哎,武大头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真有那股子血性?欺负百姓倒是如狼似虎,要打硬仗?真有那本事,早就把眼皮地下的猪老大收拾了。”

许立芳吐了口痰接着道:“哼,再不济,帽儿坝的水匪他总能火并了吧?可是他前怕狼后怕虎,扭扭捏捏,这种人能成什么大事!所以啊,明天我估摸着他回去和大韵儿快活一场,早将什么争天下的大志,忘得一干二净。”

曺二抬头看着许立芳半响,一时没有作声,这许立芳的话前后矛盾,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实在不想出现任何变数,打破了这里稳定的生意,而目前这个李佑绝对不可等闲视之。  片刻他点了点头道:“我见那秀才,很是在意那个崴了脚的汉子,不管那人是不是他的书童,从他起手!”

“知道了。”

施就恩拱了拱手,便是与许立芳准备退下去张罗这事了。  刚走到门槛,曺二又是嘱咐道:“留些后路,尽量不要用我们的人……那个田四今天不是被他扫了兴嘛……”  田四长得膀大腰圆,他是龙安府人,出身屠户,最喜好勇斗狠且嗜赌如命,为此卖妻卖女,走投无路开始贩私盐,又添了两条人命,最后索性上山拉起了杆子,后来入了张壮根麾下,成了得力干将。  许立芳最先会意,拍马道:“二爷不愧是二爷,这样的话,就算武大头动怒,也没我们什么事了……”  ……  李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是晒到了门槛上,耳室里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大鼎?”

李佑连忙从床上蹿了下来,还未出院子,便是和一个小丫头撞了满怀,正是服侍曺二得宋曼,宋曼不过九岁,哪能撞过他?一下子跌倒在檐渠上,呜呜哭了起来。  “啊……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

李佑赶忙将宋曼抱了起来,宋曼却是眨巴着眼睛四处看了看,然后就势小嘴巴往李佑耳朵上凑了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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