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爹……先喝点水吧？”

就在众人纷纷谴责刘婆子和关满仓的时候，唯有夏氏默默地端过那杯自己一直没喝过的茶送到老人的嘴边。老人原本还只是神色惨淡，此时看到夏氏，两行老泪却是一下子流了出来。“好孩子……是公爹……对……对不……起你……”夏氏鼻子一酸，眼眶也霎时再次湿润，但还是很温柔地先喂了老人两口水，而后才道：“公爹，你千万别这么说，当年要不是你救了我，雪莹早就不在人世了。”

嗯？还有这回事？夏云月不由愕然，这件事她可从来没有听到夏氏提起过，难怪先前夏氏虽然也恨极了刘婆子，却依然不太想断亲。那现在关老爷子这一来，娘亲会改变主意吗？想到此，夏云月不由地微微蹙眉。不想，关老爷子后一句就让她惊讶了。“断亲……我同意……”“关老爷子，你说什么？你同意夏氏自请出族，和关家彻底断亲？”

李村正耳尖，当即愕然地询问。村民们的议论声顿止，全都看向了关老爷子。所有人都以为关老爷子虽然被刘婆子苛待，但毕竟是一家之主，肯定是不会同意寡居的大儿媳带着两个孙女离开关家的，没想到他竟会说同意。却见关老爷子流着老泪，虽然因为中风的关系说话很不利索，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是……我同意……让夏氏……带着……云月……小丫……离开……是我们……关家……对不……起……她们……母子……”夏氏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别过了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写断亲书了。”

李村正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又对李庆道，“你去请一下周郎中，让他过来给老爷子看看。”

夏云月注意到听到这句话的说话，刘婆子和关满仓，还有关老头的神色都是一变。李庆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可是爹，周大夫之前刚刚说过再也不给关家的人看病，你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他这么说，肯定就不会来了。”

李村正没好气地道：“那是因为以前关家给诊金不利索，人家才这么说。现在关家族长都在这里，能短得了他的银子吗？关二叔，你说对吧？”

关老头冷着脸没说话。李庆这才应声去了。李村正便让妻子方氏把纸墨笔砚拿出来准备写断亲书。墨很快就磨好了，李村正正欲提笔写，就听沈星河询问：“却不知这补偿如何算？”

“什么，她们自请出族还要补偿？”

关老头立刻又不高兴了。夏氏却忽道：“我可以不要补偿。”

关老头立刻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关老爷子却是流着口水奋力地出声：“要……给……”夏氏捏着衣角轻轻地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神色平静：“公爹，我不要补偿，铁柱的抚恤金我们母女也一文不要，全当是月儿和小丫对您这个长辈最后的孝敬。不过，有两样东西，婆婆却必须还给我。那就是当年婆婆从我这里抢走的那把长命锁和一只玉镯。”

大家顿时都看向地上的刘婆子。刘婆子满脸心虚：“我……我什么时候抢你的东西了？那……那是帮你保管的……”夏氏也不和她争论：“保管也好，抢也罢，总之请婆婆等会就还给我。”

“毒妇……听……到……到没？”

刘婆子本来还想狡辩说东西早就没了，但看到丈夫吃人一般的眼神，谎言就不敢说出口了，只能被迫点头。夏氏见她没硬说东西没了，顿时微舒了一口气，而后道：“除此之外，我只要我们母女三人的衣物和被褥，还有那才绣了一半的绣品，其他的，我们半分也不会拿。”

关老爷子见此，也只能闭目流泪。“大家若无异议，那我便开始写了。”

李村正看向众人。“等等，”关老头却忽然道，“是不是断亲书一签，今日之事就全都一笔勾销了？”

沈星河和夏氏一同看向夏云月。夏云月点头：“可以一笔勾销，只要奶奶和三叔能签一份认罪书，并承诺将来不会再以任何理由来打扰我们母女三人。”

听说还要她们签认罪书，刘婆子和关满仓顿时又求救地看向关老头。关老头立刻拒绝：“不行。”

“签……”关老爷子却即便流着口水也要表态，“我……才是……一家……之主……我……作主……”关老头顿时捶胸顿足地指责：“老三，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这认罪书要是签了，可就是一辈子的污点了。”

“签……”关老爷子却坚持道。“那月丫头也要写认罪书。”

关老头马上讨价还价。“不……”关老爷子又艰难却坚定地拒绝，“是我……让……打……活……该……”词虽简单，意却明了。看着老人歪嘴斜眼却执意维护的样子，夏云月心中不由浮现幼时老人也曾将原主抱在怀里喂原主点心，还给原主做木头玩具的情景。曾经的祖孙俩，其实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岁月，原主对于这个爷爷，也是曾经有过深厚的孺慕之情。否则也不会即便她现在都不在了，此时却依然有相关的记忆自动地浮现在她的脑中。“行，不用就不用。”

关老头恼怒地道，“不过既然夏氏母女都自请出族了，这两个丫头以后就不再是关家人。既然不是关家人，这关姓以后便不许你们再用，将来你们母女三人也谁都不能入关家的祖坟。”

呵呵，这老头，以为这样就能恐吓得了人吗？夏云月心中冷笑，面上却很平静地对夏氏道：“娘亲，那从现在开始，我和妹妹就随母姓吧？”

“好！”

夏氏镇定地点头，和以往逆来顺受的样子截然不同。见她们母女竟然这般不在乎，等于自己的一记重拳直接打在了棉花上，关老头顿时又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夏云月却不管他，只是礼貌地对李村正道：“村正叔叔，那就请你帮方才这些都写进断亲书吧？”

夏云月礼貌地对李村正道。李村正点点头，便开始斟酌用词。“对了，娘，我改个姓就好，但妹妹还是重新取个名字吧。”

没想到绕了一圈，自己竟然还是叫夏云月，夏云月心中不由暗叹这冥冥之中似乎还真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其实小丫当年刚出生时我就想好名字了，只是……”夏氏顿了顿，没有再提不开心的从前，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儿枯黄的头发。“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满，小丫，以后你就叫夏小满了。”

“夏小满，夏小满，娘，我喜欢这个名字。”

大人说话，关小丫一直不敢随便插嘴，此时听到自己有了新名字，顿时开心地一把抱住夏氏的腰，“那以后我就叫夏小满了。”

夏氏含笑点头，笑容之中却又有泪光泛起。虽然前途渺茫，但至少从这一刻起，她们母女都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