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谢瀛洲利落地一掌击晕了荀纪，而后将他严严实实地绑了起来，这才转头看向夏云月。“我们谈谈？”

夏云月点点头，跟着他来到脚下海浪不断拍打发出哗啦巨响的大礁石之上，直言询问。“你真的早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谢瀛洲微微摇头：“在此之前本王只知你必定不是普通农家女，但你竟是夏朝遗孤，此事本王倒还真始料未及。”

“那你现在知道了。”

夏云月的声音有些紧绷。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世，难怪娘亲宁可躲在一个山村之中，被一个无知又贪婪的农妇婆婆那般磋磨，都没想过要带着她们姐妹离开。谢瀛洲忽地抬手摘下面具，转头注视着她：“我有个秘密，你可想知道？”

“你敢说，我就敢听。”

夏云月淡淡地道。谢瀛洲平静地抛出了一个天雷：“当今天子，并不是我的生父，而是我的舅舅。而我的生父，当年正是被当今所杀，当时，我才刚出生。”

夏云月本打算不管他说什么，表面上都要维持镇定，但这句话一出，却还是被震惊到了。谢瀛洲却声音平稳地继续说道：“当今原本打算斩草除根，是我娘以性命相逼，让他立誓绝不加害我，否则就宁可鱼死网破也要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我才逃的一命。”

夏云月沉默了一下，本能地感觉到他说的是真话。“后来呢？”

“当今答应了我娘，但同时要求让我改名换姓，变成他和一个下等婢女所生。并且一年只能和我亲娘相见一次，也不得告诉我真实身份。”

谢瀛洲转身看向月色下越发波涛汹涌的大海。“我娘一直以为他既答应过绝不加害我，我便能活下去，却忘了他是天子。他若不喜一个人，自有无数的人替他分忧解难。我名义上虽贵为皇子，在宫中却人人可欺。我初时一直以为旁人之所以看不起我，都是因为我生母出身太过卑贱，至死连个嫔都算不上。”

“所以我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证明自己，能反过来令我生母母凭子贵能追封为妃。却不知我自出生起的那一刻，便是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也永远不可能待我如同待其他的兄弟姐妹。”

谢瀛洲蓦地轻笑了起来。“但越是如此，我便越不甘，越折腾……直到我在三九严寒天，被其他的兄弟故意扔进御花园的湖里，差一点就被活活冻死，这才彻底地醒悟了过来。”

故事很凄惨，夏云月有些同情，却并没有失去理智。“后来呢？按照那位对你的忌惮，应该不会随便封你为王吧？”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

谢瀛洲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我暗中跟他学了武艺，也开始逐渐学会藏拙，学会伪装。十五岁时，我故意自寻死路，与人打赌要去北疆驱逐外虏，中间数次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后，方才用军功换来这祁连王的称号。你可知我这封号的来历？”

“我原本以为那是你封地的名字，但你既然这么问我，难不成……”夏云月顿了顿，“难不成那位是在羞辱你摇尾乞怜？”

“哈哈哈哈哈……”谢瀛洲忽然大笑了起来，“不错，摇尾乞怜，他便是被迫给我封王，也不忘要我谨记自己的身份。”

“那你是想要去争那个位置吗？”

夏云月直接询问。谢瀛洲没有否认，却转头问她：“你知道天在水吗？”

夏云月摇头。“那是一种奇蛊，蛊虫一旦入体，就会随着血液进入脑部，而后逐渐汲取人的精血，紊乱人的神智，直至最后将人变成傻子或者疯子。”

谢瀛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如今这里便有一只虫子，而周大夫说了，他至多可以保证我三个月清醒。”

夏云月沉默了一会，问：“既然你只剩三个月时间，那你打算怎么对待我们，又或者想要我们做什么？”

谢瀛洲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我想要你手上的武器，条件你开。”

“我若不答应呢？”

“不答应便不答应吧。”

谢瀛洲淡淡地道，“在今日之前，本王的计划当中本就没有你。你便是不助我，我也不过是多费些时日而已。”

夏云月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地望着他。谢瀛洲不闪不避，任由她审视。夏云月却悄然发动精神力，风过不留痕地查看他的大脑。半响后，她真的在他的脑中发现了一只极小的天青色小虫子。所以，至少他说的自己身中奇蛊的事情是真的。“你只要我手上的武器？”

思忖半响后，夏云月开口，“就没有其他的要求吗？”

“方才我没有说谎，”谢瀛洲平静地道，“昔日的南海王确实没有复国之心，大齐哪怕是当今的那位也从不觉得南海王是个威胁。因此哪怕当年荀侍郎主动背主，先帝和如今这位也从不曾想过要重用他。终其一生，他都只能是个侍郎，想要再进一步，除非是再立从龙之功。”

言下之意，她们母女虽是夏朝皇室遗孤，对于如今的天下局势而言，却没有她以为的那般重要。夏云月虽然不觉得他在撒谎，但也不可能因为他的区区言语便就此轻信，想了想后，再问：“他想从哪一位？”

“三皇子。”

“我对你们皇家不熟。”

“三皇子是孙贵妃所出，其舅是定国公。”

“我可以给你这个武器，但你要帮我杀了荀侍郎，那个荀纪也不能留。”

“可以。”

谢瀛洲颔首，他准备好的条件里本来就有这两个，“你还可以再跟本王提一个要求。”

“暂时没有了。”

谢瀛洲一怔：“没有了？你不要求本王承诺绝不伤害你娘和你妹妹吗？”

“你不会。”

夏云月傲然地道，“因为，你不会只剩下三个月的清醒时间。”

谢瀛洲的神色陡然一凝：“此言何意？”

夏云月抬起指尖，指向他的头：“你脑袋里这只小虫子，我有办法安抚。”

实际上，以她的精神力，便是直接刺死这种蛊虫也不在话下。但她来这个时代也不过区区几天，对于这个天下真正的局势实在了解太少，更有夏朝遗孤这个尴尬的身份，自然要多给自己保留几张底牌。而在她有其他足够自保的能力之前，眼前这位非皇室正统的谢王爷，便是她最大的保护伞。“果真？”

听她竟然说可以安抚蛊虫，绕是镇定如谢瀛洲也不禁被深深震动。“等蛊毒发作的时候，你自然就能验证了。”

夏云月从容地道。“好，本王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