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寿坐火车来到了平中省的省会黄水市。他提着行李走出火车站,拐了两个路口后茫然不知所去,便缓慢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把行李放在一旁。他掏出烟盒,发现仅剩了一根香烟,他把烟抽了出来打着火机点上,重重的抽了一口,然后把烟盒揉作一团掷向远方。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人来熙往,一种无家可归的孤独感袭上他的心头。这是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感觉,或许像千万只蚂蚁啮咬,或许像凭空悬浮没有依靠,又或许像五行山下的猴子不知如何动弹。世界如此广大,他却感觉没有一处立锥之地,时光如此深远,他却感觉那么的不合时宜。一支烟将尽,火光开始慢慢枯竭,越变越暗……这时,只听得“吱呀”一声,路边一个昏红的小屋内走出一对男女,搂抱着说笑。女人烫头红发,涂抹妖艳,穿了一件红色的包臀裙,屁股粗壮浑圆,肥胸拥挤半露,抽着细支的坤烟,露出尖长的美甲。男人一身小老板装束,理了个短寸,夹个小皮包,抽烟的手指上扬时可以看到一款笨重的黄金戒指。女人亲了男人一口道:“强哥,记得常来哦!”
男人道:“放心吧,你这个小骚货一身功夫,我可是欲罢不能!”
说完男人转身离去,他扭头的一瞬间无意瞥了秦寿一眼,然后顿了顿走向他。“小兄弟,是不是找活干呢?”
男人说。“大哥,你有啥活?”
秦寿正发愣,听到问话答道。“工地上,绑钢筋。”
“工资怎么开?”
“日工每天150元,包吃住。包工工资计量,吃住自理。干不干?”
“干!”
秦寿提着行李就跟那男人走了。刚开始他没有经验,就提出干日工。没有干过重活的他没几天便把双手磨破,后来破了好,好了破,最后磨出一手老茧。在一次来料中,王自强还没过来,他便自告奋勇向前接洽,清点数目的同时,又发现有错账,等老板来了给他做了汇报,挽回了一些损失。包工头发现他谈吐清晰,办事亦有条理,就把他调到了项目部,给自己做副手。后来秦寿才知道包工头叫王自强,也是平中省人,从小就出来闯荡,由一个泥瓦工干到现在,也算小有成就了。他没事的时候在工地逛逛,平常爱喝酒,搓麻将,泡女人。他现在干的这个活,是从一个集团公司层层分包下来的,叫黄水建工集团,是一家国企。从表面的隶属关系上,还是服从黄水建工的管理。偶尔间会有人员往来。秦寿总算安顿了下来。他跟张守信,二猴子都通了电话,告诉他们他目前安好,也谢谢他们曾经的帮助。有一天,来了两位不速之客。银行的工作人员来了,说贷款马上到期了,要他还款。除了秦寿的家人,张守信和二猴子,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秦寿有点蹊跷。但瞬间他明白了,有可能是二猴子说漏了嘴被大喇叭广播出去了。“秦寿,你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但是贷款总得还啊,我们也是没办法。”
说这话的是某银行的信贷主任老赵。“是啊秦寿,你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信贷员小齐说。“我也想还啊,可是我现在真的是没钱。”
秦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秦寿啊,你要不还,以后征信拉黑,你就成老赖了,你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翻身,某伟人还三起三落呢,你要为你的前途着想啊。”
老赵推了推眼睛,循循善诱。“可是赵主任,我真的没钱啊。我爸种粮食的收成,还有我老婆要过来的一点零星账,都还给乡亲们了,包括我的车,也都抵账了。你也知道,他们也是天天堵我家的门。”
提到这些,秦寿突然有点心酸,说话也带了哽咽。“我们有办法。”
小齐迫不及待的插嘴。老赵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秦寿,是这样,看在咱们多年的老朋友的份上,我给你支一招,外人我可不说啊,这是要犯错误的。”
“赵主任你说。”
“你看,你这一份是属于企业贷款,我想办法给你做个延期,这可是要使我的老脸的,这事我还得想法子,我回去还要跟行长沟通。”
老赵就像一个麻醉师,慢慢的给秦寿推药。“那我谢谢赵主任了。”
“但是,”老赵话锋一转说:“这个利息还是要还的。当然了,考虑到你的情况,你可以以你妻子的名义,再去贷一份款,然后把这个利息补上。”
“这……”“秦寿,我早就知道你比较有魄力,这么年轻就能干那么大事。你这种人才,早晚都会再出头,到时候这点小钱还算个事吗!”
老赵继续加大药量。“好!”
秦寿被说动了。银行的事办妥了。老赵那些话不知是权宜之计,还是他真有阅人之能,后来果真应验了。一个预言家由此诞生。有一天秦寿接到通知,说集团要来做安全考察,让他安排接待。那天秦寿正在外边接洽一个材料,回来的路上车胎又爆了,所以他回来的时候,集团的人已经到了。一行人带着安全帽在大楼下走着看着谈着。秦寿跑了过去,接近人群的时候,忽然听到有钢材撞击的声音,他抬头一看,一根钢管快要落下,正下面有一个女人的身影。说时迟,那时快,他一面喊着“快闪”,一面把那个女人扑倒在身下。这时,他感到裆部一阵凉风刮过。惊愕之余,他回头一看,一根钢管直直地插在他的两股之间,如果再偏差一公分,他的性别估计也会出现偏差。这时他回过头看身下的女人,女人也在看着他。四目相望,两人同时喊出:“林冰。”
“秦寿。”
不错,她压着的那个女人是林冰。繁华的市区,街角的咖啡馆,靠窗的座位上坐着林冰和秦寿。两人对坐了很久,林冰低着头一直搅着杯子里的咖啡,秦寿则默默注视着她。此时的林冰,马尾辫已经放了下来,长发披肩,穿了一套黑格子西装制服,里面搭着雪白的衬衣,把胸脯挤压的坚挺,小白鞋也被黑色的高跟鞋代替。脸蛋还是那么润洁漂亮,不同的是清纯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忧郁。“秦寿,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林冰慢慢抬起头来。“应该的,这是我的自然反应。”
秦寿也说话了。“你是不是还记恨着我?”
“没有。”
秦寿言不由衷。“秦寿,你也知道,我的家教很严。我从小到大,一切都是我爸妈安排好的,上学,工作,一步一步都是这样。我挣脱不了他们……”“你在黄水建工集团工作?”
“嗯,这也是我爸爸安排的,他是这个集团的老总,所以我一到这里就分配到很好的职位……”“你还记得那首诗吗?”
秦寿岔开话题。“清风漾起晚霞初现一只篮球划过完美的抛物线擦过头顶滚落地面轻揉回眸决眦心颤一张清秀的面庞迎面而来带着花香裹着蜜饯那女孩像初放的花似晨露的莲如水蜜的桃若雾过的兰未曾想什么长相厮守哪懂得所谓海枯石烂只一眼便千年”林冰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此时,秦寿已泪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