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啊,这凌云虽然不识字,可他手脚勤快,脑子灵活,又肯吃苦,日后跟着你帮你跑跑腿,你也轻松些,他也算谋个前程。”
刘老二语重心长道。凌云只有一个母亲,如今在山上帮着收拾瓜地。孤儿寡母的,凌云原本不愿意讨这个差事,可凌云娘不这么想,她觉得这个凌云唯一的机会了。想到这,凌云的目光渐渐的坚定起来,里面露出炙热的渴望。他娘为了让她下山,甚至不愿意见他,就为了让他忘记自己,能够洒洒脱脱的去外头创一片天地,他怎能辜负?“不识字没有关系,等我有时间教他便是了。”
沈骄阳的声音低沉,像是潺潺深流的河水,平静却透着汹涌。凌云脸上不禁露出两份急切的笑容,看来沈公子没有嫌弃他。“既然这样,你收拾收拾行李,明日就跟我去书院吧。”
沈骄阳低声道,“早些去熟悉熟悉也好。”
“唉,我这就去!”
凌云露出狂喜,转身就怕出去收拾行李,那急切的模样就像是怕沈骄阳不要他一样。双福双喜嘴上嘲笑凌云,心里头却是为他高兴。沈公子一看就是有前途的人,跟着他日后准没错。看他这模样,沈骄阳也笑着摇摇头。这凌云年纪大了些,又不太懂规矩,其实并不是上好的随从人选。可他在他眼底,看见了欲望和炙热,这样人有狠心也有恒心。但愿他没看错人。吃完饭,沈骄阳又去了趟山上,看了一下工坊的进度。回来的时候,他便提醒刘琼和袁猎户,最好和工人们签个身契。“身契?”
刘琼瞪大了眼睛,她有想过和他们签个简单的契约,可从来没有想过签身契!“可他们不是……”沈骄阳眼眸晦暗面色沉重道,“是,他们是北地的良民,可到了南燕,他们是没有土地,甚至没有居所……跟别说籍册了。”
“没有土地,没有居所,就要为奴为婢吗?”
刘琼有些不解的问,“难道朝廷就没有政策,那么多流民,难道都只能卖身吗?”
沈骄阳轻轻一笑,可怜上却露出冷毅的表情,“若是有钱的,自然能够买地置产,登记新的契籍。若是没钱的,他们也可在朝廷登记客户之籍,不过大多为了生存,沦为大户的佃户,世世代代,困在那片土地上。”
“可是……”刘琼还是不能够理解。“一朝为奴,那么世世代代都是奴籍。咱们怎么能趁人之危?如今他们在咱们这帮忙,若是我们提出要签身契,他们如何能拒绝我们?这不是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琼姐儿!”
沈骄阳忽然严肃道,“即便他们投了身契,你难道会盘剥于他们,刻薄于他们?”
刘琼愣了半响,才摇头道,“不会。”
“他们既投了身契,那么生老病死,你都不能等闲视之。”
沈骄阳继续道,“你还小,不懂世间险恶,如今他们刚从北方逃难过来,你给他们好吃好喝的,他们会感恩你,会忠诚你,但再过个三五年呢?你能保证他们一直像如今这般忠诚?”
刘琼摇摇头,她当然不敢肯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自己。“若他们要走,走便是了。我再找新的工人。”
刘琼咬唇道。沈骄阳轻笑,“琼姐儿,他们是离开了,可留下的人怎么想?你难道希望有一天你辛苦培养的工人离开,甚至与你作对。”
刘琼还是嘴硬道,“世间的生意是做不完的,骄阳哥哥,即便到了那一天,我还是会有办法的。留下,还是离开,是他们的自由!我们不能替别人决定他们以后的生活!”
一旁的袁猎户也劝刘琼道,“琼姐儿,这件事,还得听骄阳的。他说的没错,只有签了身契,这些人才会安心的做事。”
可刘琼还是坚定的摇头,“不行,我们不能替别人决定人生。”
沈骄阳其实明白刘琼的坚持,他有些不忍心苛责,只好道,“你可以准备两份文书,一份三年的契约,一份身契,让那些工人自己选择。”
“好。”
刘琼答应道。可是结果却远远出乎刘琼的预料,几乎所有的工人都选择了身契,甚至拿到身契之后,他们高兴的很。“为什么?”
刘琼百思不得其解,露出迷茫的神色。沈骄阳站在她身后道,“因为他们此时此刻,迫切的需要一个愿意永远接纳他们,能让他们吃得饱住的暖的地方。”
“宁肯一辈子为奴?”
刘琼只觉得有些荒唐。“金国攻破繁京的时候,下令屠城三日,死伤过完,无数金银财宝被洗劫一空。当时的状元郎裴秀赤足披发,跪地呈上了一份降俘名单,名单上有先帝的生母,皇后,妃子,甚至公主,皇妃,宗室……”沈骄阳的声音悲凉又冰冷,“还有繁京十万的户民……他们一夜之间,沦为金人的奴。”
刘琼看着沈骄阳的侧颜,感到后背发凉。“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沈骄阳的声音随着风飘了好远好远。“惠帝一生勤政爱民,兢兢业业,可外有强敌,内有忧患,导致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北地的百姓,已经几十年没过过太平日子了。”
这一刻,刘琼看着沈骄阳,她觉得他不属于桃花村,不属于这里,他有一片更广阔她看不见的天地。那些被肆意枉杀的无辜百姓,那些被洗劫一空的财宝古器,那些被践踏烧毁的屋宇田地,那些被任意欺辱苟延残喘的人们……最重要的是,那些被狠狠蹂躏刺伤的燕国百姓的尊严。沈骄阳走之前,帮忙把所有的身契都拟好,并让每一个人都摁了指印。把厚厚一沓的文书递给了刘琼。“收好,等我考中秀才,咱们再去衙门盖红印。”
沈骄阳嘱咐道。刘琼忙点点头。“我要走仕途,所以这些东西不能放在我的名下。”
沈骄阳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