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位置靠近三馆,原本只是用来堆砌些杂物,直到去岁春,刘承祐下令,将之收拾干净,给皇子们进学用。到如今,在文华殿内读书的,已有四位皇子,老大刘煦、老二刘旸、老三刘晞、老四刘昉。 殿内外,除了一些宫侍与守卫外,就只有那一师四徒了,看着倒有些冷清。抬手朝行礼的宦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站在帘幕下,观察着里边的情况。 张昭正拿着书册,领着皇子们念,在修习《论语》:“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刘承祐查问过,张昭对皇子们的教导,仍在启蒙,主讲《千字文》、《孝经》、以及《论语》。不过,在刘承祐看来,启蒙书籍,还是太少了。 有鉴于此,刘承祐已责令三馆学士,编著出一本适合儿童启蒙的读物,并且按照《三字经》与《百家姓》提出了要求,没办法,那两本书,他都只会背前几句,只能找朝廷的那些博学鸿儒定制了。 几名皇子,学起来还算认真,唯一走神,显得百无聊赖的,只有皇四子刘昉了,从还不会走路时,就表现出好动的性格。 东张西望,一下子就瞄到了站在后方的刘承祐,黝黑的眼睛一亮,但见到其父那严肃的表情,顿时一个激灵,态度立刻端正起来了,小身板也挺直了。 刘昉的异状,自然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目光投向,读书声立止。 “陛下!”
张昭迎了上来。 几个皇子,齐齐整整地,上前参拜。 “张卿免礼!”
刘承祐宽和地看着张昭,说:“打扰你教习了!”
“陛下言重了!”
目光落在几个儿子身上,刘煦已然七岁了,像个小大人,举止得体。刘旸与刘晞六岁,年纪虽小,但身上自然而然的贵气,已能从两张稚嫩的小脸上看出天家的自信。 至于刘昉,年纪最小,但最具活力,讨好一般地上前,抱着刘承祐的大腿,眼睁睁地望着他:“爹爹,你是来看我们读书的吗?”
迎着那可爱中泛着一丝机灵的眼神,刘承祐依稀还记得,当初这童拿他龙袍擦鼻涕的场景,而今,也一天天大了。 “是啊!”
摸了摸他脑袋,刘承祐露出了点笑容:“只是,我一来,就看见你读书不专心,心不在焉的!”
刘昉小嘴一撇,说道:“张师傅讲的,我都听不懂!”
他这话落,边上的张昭脸色顿变了,这岂不是说他这个师傅不会教,顿时便有些尴尬地吹了吹胡子。 毕竟是个五岁小儿,童言无忌,刘承祐教育道:“听不懂无妨,那就先学会读,学会写,学会背。张师傅可是博学大儒,教你们的都是圣人之言,等你再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刘承祐这话,可让张昭受用多了。 脸色又一板,刘承祐问刘昉:“《千字文》会背多少了?”
闻问,刘昉一愣,松开刘承祐的大腿,想了想,自信地答道:“我会读。”
面对其机灵的答非所问,刘承祐却被逗乐了,看了看另外三个儿子,刘承祐对张昭道:“张卿,你这几名学生,我先借用一下!”
明媚的阳光,洒在宫室之间,照在锋利的宝剑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刘承祐双手持剑,能够感受得到手中那沉甸的份量,一板一眼地舞动着。 他所挥舞的招式,都是大汉禁军的基础操练动作。在一边,四名皇子,各自拿着一柄木剑,在教习的督促与指导下,跟着练习着。 没错,刘承祐“借”几名皇子,是带他们来习武,强身健体,而给他们找的教习,乃是汾国公药元福。 很明显,比起待在文华殿读书,还是练武更有意思些,但是,时间一长,枯燥的动作训练,又不如坐在书案后舒服了...... 都说剑走轻盈,但集中精力挥久了,这膀子也酸。等刘承祐练完五套“禁军十八式”,额头已有细汗,脊背也生炽热。 将剑回鞘,递给内侍收起来,刘承祐接过丝帕擦了擦汗,背着手看着几个儿子练习的身影。刘煦年龄最大,气力足些。刘旸动作慢,但姿势标准。刘晞笨拙些,明显努力想做好。至于刘昉,动作中透着活泼...... “药公,我这几个皇子资质如何?”
召来药元福,刘承祐问道。 “天家之后,龙章凤姿啊!”
药元福当然说着好话了,应道:“尤其是四皇子,天赋卓然啊!”
闻言,刘承祐也露出了笑容,夸他儿子,明显比夸他自己要让他来得高兴:“那今后,就要麻烦药公进宫,替朕教导他们了!”
“是!老臣必然倾囊相授!”
药元福爽朗笑应道。 药元福早已年逾古稀,虽然并不服老,并且身体依旧康健,但在开封这几年,也是看出来,大汉军队中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不断冒头,想要再上战场,基本没可能了。 如今,皇帝给他一个机会,教习皇子们习武,他自然乐意之至。 “好了,都停下歇会儿!”
走上前,刘承祐让皇子们停下。 环视一圈,各个气喘吁吁,汗生颊背。内侍们立刻奉上茶水,刘承祐道:“今后,你们除了在文华殿和张师傅读书习文,还要和汾国公习武,不许懈怠,我可会按期考校!”
“是!”
回答得倒很整齐。 刘承祐又道:“读书不容易,这习武,可更加辛苦!”
“孩儿不怕辛苦!”
刘煦这般说。 “我要和爹爹一样文武双全!”
刘旸似乎在下决心。 “爹爹让我习武,我就好好练习!”
刘晞露出点憨厚的笑容。 “我喜欢练武!”
刘昉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皇子们的反应,刘承祐是尽收眼底,嘴角翘起的弧度代表着他不错的心情,坐到边上摆着的椅子上,将几个儿子召至膝下。 脸上恢复了些许肃重,看着几张稚嫩的脸庞,刘承祐说道:“大汉以武开国,如今天下还未平定,四海戎狄依旧猖獗,中国故土尚且沦丧。我原欲以二十年,削暴乱,击外侮,安天下。 如今,时已近半,而诸国犹在,皇朝大业,我若不能实现,今后就要靠你们兄弟了。所以,要认真修文,用功习武!”
“是!”
虽然对于刘承祐的话可谓一知半解,但见乃父认真,都懵懂地点着头。 刘昉眼珠子转了转,小脸上浮现出的似乎是纠结之色:“爹爹,你最好不要太早平定天下。”
“为何?”
刘承祐来了点兴趣。 “要是那样,等我长大了,就不能替你打天下了!”
刘昉偏着脑袋道。 “呵呵!这赤子之言,倒是有趣!”
指着刘昉,刘承祐对药元福说。 药元福也跟着笑出了声,说:“四皇子年纪虽幼,其志可嘉啊!”
“就冲你这句话!”
刘承祐转过头,对刘昉说:“今后我一定给你个机会,替我打天下!”
“官家,轻车都尉李筠求见!”
这个时候,收到消息的张德钧上前,小声向刘承祐禀道。 “李筠。”
念了一句,眉色一转,刘承祐也就起身了,对皇子们又叮嘱了两句,即收拾着往崇政殿而去。 路上,刘承祐又临时朝张德钧吩咐道:“传诏,从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子嗣中,选适龄者,进宫到文华殿侍读,人员让张昭与药元福负责遴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