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在云朔城的俞青月还不知道,曾经对她不屑一顾的怀衍子,将会成为一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不过,这尚且是后话了。且说常实对俞青月坦白心迹后,并未换得俞青月同样的坦诚相对,她并未告知常实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真实身份,也没有说自己离开云朔城的这半年多都经历了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那块白玉手镯交到了常实手中。常实平日里接触的名贵珍品并不多,但一看到俞青月手中那只雕花繁复、材质上乘的镯子,便猜到这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俗物,一时间,他对俞青月又多了几分好奇。但见俞青月并没有要开口向自己坦白解释的意思,常实也识趣地没有多问。过完年,常实就带着俞青月和镯子去了云朔城的地下市场,也俗称——黑市。云朔城东北角有一片颇为密集的吃喝玩乐之所,这里有本地最大的青楼、最黑的赌坊、最辽阔的马场、最恢宏的酒楼……最大的青楼与最黑的赌坊毗邻而居,而地下市场其中的入口,就在青楼和赌坊之间那条终日黑黢黢的巷子末端。从这条巷子里出来的人,有赌钱输到身上缺手少脚只能一瘸一拐地逃出来的赌徒,有从青楼后门抬出来的因纵欲过度而死的色鬼,更有行色匆匆、身上不知揣着什么见不得光的宝贝的地下市场的买家。地下市场有地下市场的规矩,买家和卖家不能走同一个出入口,这条巷子只是其中一个买家出入口,而像这样的或隐匿或别有洞天的出入口,在这偌大的云朔城里有十数个。常实护着俞青月一直穿过这条隐匿又腌臜的巷子,一直走到尽头,拐了两三个角,这才看到一个只能容纳一人进入的小门。小门两侧,各把守着一个身材健硕的大汉。其中一个守门大汉见常实来了,竟主动打了声招呼:“常老弟,稀客啊!哟,头一次来就带个这么水灵灵的蜜桃儿?联系好了卖家没?”
大汉的目光注意到常实身侧的俞青月,一双眼睛瞬间亮起了光,他打量了俞青月两眼,眼神竟变得有些下流起来。常实不动声色地往身侧挡了挡,拦住了大汉不怀好意地看向俞青月的目光。“赵哥,咱是正经做生意来的,别下老弟的面子,老弟请赵哥喝酒,一点小小敬意,万望赵哥不嫌弃。”
说着,常实从怀里拿出一个装着碎银子的钱袋来,塞到赵姓大汉的手中。赵姓大汉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子,银子虽碎,重量可不轻,够他去隔壁的青楼点上好几个姑娘了。瞧常实识趣,赵姓大汉也收起了那副色眯眯的目光,和旁边另一个守门大汉对视了一眼,便放行了。走进小门里是一条冗长的暗道,两侧每隔几十步便筑有一个烛台,昏黄的烛火照在黑黢黢的暗道上,让人勉强能够看清前路。两人刚进暗道里,身后的小门便关上,将地下市场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偶尔走过的顾客的脚步声以及烛台上时不时发出的蜡烛燃烧的啪啦声。走在暗道里,俞青月想起刚刚那个赵姓大汉与常实交流的场景,忍不住问:“‘蜜桃’是什么意思?黑市的暗号吗?用来代指女子?”
“是的,地下市场有一套不成文的暗语规则,往往一些危险的货物就得用暗语替而代之,在这里,‘蜜桃儿’、‘甜瓜’都是女子的代称。”
“危险的……‘货物’?所以在这里,女子也能是一种货物?”
她好像理解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对,一些做皮肉生意的卖家会专门到周边地区搜集年轻貌美的女子,将那些女子弄到此处来,或是转卖给有钱有势的买家,或是卖到地下市场的拍卖所。”
俞青月心底一阵恶寒,“真不是人啊。”
“什么?”
常实没听清她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俞青月沉着一张脸,不愿再说话了。两人一路无言地走了一刻钟,这才走到暗道的尽头。尽头处的烛光强了许多,也能看到几个卖家稀稀拉拉地摆着摊的身影,偶有几个买家从此门出去,那些卖家便极力吆喝揽客,生怕放过一单潜在的生意。再往深处走,烛火越来越亮,甚至明亮如昼,蜡烛好似不要钱般的一盏接着一盏挂在墙壁高处的烛台上,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一股蜡的味道。走到地下市场的中心处,摊贩店铺越来越密集,两边的商铺毗邻而居,卖的东西是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商铺外面甚至还有临时摆摊的小贩争抢着两间商铺之间的狭小空位,为的就是能争到一个好位置。而不论是摊贩前还是商铺里,都吸引着需求各异的人们驻足停留、挑选。俞青月甚至还看到有一队佩戴武器、穿着统一样式的衣裳的巡逻兵走了过去,似是在例行巡查。而那些还在为一个小摊位争执不下的小贩们见到巡逻兵走近了,纷纷自动停战,端得是一副守规矩的模样。一路走来,俞青月心中不免惊讶,这地下市场,有生产、有消费、甚至还有管理,不是一个活脱脱的地下小城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