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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及时雨刘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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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烽燧’二字所包含的意义,华夏文明从来都不会感到陌生。  所谓烽燧,夜间举火叫烽、白天放烟叫燧;  但无论是夜间亮起的烽火,还是白昼冲天而上的浓黑色燧烟,在这个时代,都永远只象征着一件事。  ——战争!  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是北方游牧民族,针对中原农耕文明发起的侵略战争!  所以,当汉天子刘启在上林苑行宫,看到那次序亮起,且越来越近的烽火时,天子启便意识到:遥远的边关,究竟发生了什么。  短短两日之后,当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入长安时,天子启的身影,也早已回到了未央宫宣室正殿。  只不过,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天子启,明显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  未央宫,宣室殿。  硕大的殿室之内,只有天子启一人在焦急的来回踱步;  一封明显刚拆封不久的军报,被天子启随手丢在御案之上,歪七扭八的躺着;  除了来回踱步的天子启,整个宣室殿之内,便只能见到宫人们深深底下的头颅。  而在殿外······  “将军们,都到殿外了?”

一声低沉的询问声,惹得一旁的老宦官赶忙走上前去。  “唯;”  “所有在长安的将军、功侯们,此刻都已经到了殿外,正在等候陛下召见······”  闻言,天子启只面色又一沉,下意识抬起头:“叫将军们······”  “唉!”

话刚说一半,便见天子启满是烦躁的摆了摆手,示意宦官退去,又继续在殿内来回踱步;  片刻之后,天子启又赶忙回过身:“去把那个······”  “唉!”

“下去下去!”

就这么来回折腾了好几次,弄的那老宦官都有些迷茫了,殿外悄然走进一道身影,才终是让天子启停下脚步;  回过身,稍撇了一眼来人,却见天子启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住胸中恼怒,漠然坐回了御榻之上。  见此,来人也只稍叹一口气,轻手轻脚的跟上前去,来到了天子启身边。  “都到这个时候了······”  “老师,就不要再拿《削藩策》,来给朕添堵了······”  沉声道出一语,便见天子启轻飘飘往榻上一侧躺,手掌整个按住前额,不住的揉搓着,也不忘用另一只手,朝御榻上指了指;  “这,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随着天子启低沉阴戾的语调,御案上的那封军报,也被晁错轻轻拿起;  但晁错没有发现的是:在自己拿起那封军报的同时,天子启却已经从御榻上起身,来到了御榻边上,拿起了那柄颇具神话色彩的天子赤霄剑······  锵!!!  一声悦耳的剑鸣,惹得晁错赶忙回过头!  却见天子启不知何时,已经将赤霄天子剑拔出鞘,又将剑鞘随手丢到一旁······  “是可忍······”  砰!!!  “——孰不可忍!!!”

伴随着一阵器物落地声,一方点起数十根蜡烛的宫灯,便被怒不可遏的天子启,那含怒挥出的一剑拦腰砍断!  而这骤然而至的巨响,以及四面飞散的烛蜡,却并没有让殿内宫人发出惊呼,只纷纷将头埋的更低了些。  看着天子启将手中的赤霄剑含怒挥出,而后便单手握剑,任由烛蜡沿着剑锋留下,并一点点凝固,晁错也只得悄然走上前。  俯身捡起剑鞘,又对殿侧的宫人稍使了个眼色;  待宫人退去,晁错这才走上前去,双手托起手中的剑鞘,递到了天子启的面前。  “可陛下,还是不得不忍······”  “陛下,还得忍······”  “——怎么忍?!!”

不等晁错话音落下,便见天子猛然侧过头!  满是凶狠的瞪了晁错一眼,才带着滔天怒火,缓缓将目光移开。  “对强盗!”

“对贪得无厌的恶贼?!”

“——凡一个活人,就无法忍!”

又是几声怒喝出口,天子启胸中怒火,也终是被强自按捺下去些许;  但这并不是因为天子启消了气,而是当着晁错的面,只能把那滔天盛怒,强自压入心底······  “唉~”  听闻天子启这番言语,晁错也不由满是唏嘘的点下头,眉宇间,更是带上了一抹感同身受的屈辱。  但最终,晁错也还是和天子启一样,将这挥之不去的怒火,强自压了下去·····  “匈奴恶贼,是贪得无厌的强盗~”  “但对陛下而言,北蛮匈奴,终,只不过是肌肤之患;”  “而非,肺腑之疾啊······”  “如今更可怕的,是内忧······”  “——那些个心怀叵测的宗亲诸侯们,正眼睁睁盯着陛下,就等陛下走错棋······”  随着晁错低沉平缓的语调,天子启也不由再一侧目,面上怒容又被强自压下些许。  但那双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明亮双眸中,晁错还是不难看出:眼前的天子,仍旧盛怒未遏······  “朕知道!”

“若不是因此,朕恨不能立刻召见将军们,发动全关中的兵丁,到长城去!”

“——去和他恶贼军臣,打上一场!!!”

又是一声怒吼,却惹得晁错唉声叹气的低下头去;  稍一思虑,便忧心忡忡的走上前。  “近些时日,想到那些正在居心叵测,谋划于密室的宗亲诸侯,臣,可谓是一天都睡不好觉;”  “——当然,他们,肯定也睡不好。”

“但臣睡不好,是为如何平定天下,而夙兴夜寐~”  “而他们睡不好,可是正忙着,如何让这太祖高皇帝留下的江山、社稷,陷入祸乱之中啊······”  满带着忧虑的一番话语声,终是让天子启彻底冷静了下来;  但晁错的话,也还没有结束。  “眼下,匈奴恶贼,再次毁坏了先帝,与匈奴人达成的约定,挥兵南下,侵掠我汉家的边墙;”  “即便是臣这把年纪,也恨不能立刻挂印而去,投身于行伍之中!”

“——恨不能立刻去长城,为死去的忠臣义士、边墙百姓报仇雪恨!”

“但陛下要知道:那些个宗亲诸侯,可就指望陛下能像刚才所说的那样,含怒而发······”  “就指望着陛下,发动整个朝堂的力量,去和匈奴恶贼,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因为只有这样,朝堂,才会脱不开匈奴恶贼的纠缠,将先太宗皇帝多年积攒下来的力量耗尽;”  “最终,由他们其中的一人,坐收渔翁之利啊·········”  以一种痛心疾首的语调,道出这令天子启,都不免有些咬牙切齿的景象,晁错终又低下头,对天子启沉沉一拜。  此时的天子启却依旧站在原地,站在那台被自己斩断的宫灯边,手上仍握着赤霄天子剑,眉宇间,却已是写满了屈辱······  “老师的意思,是不让我见将军们?”

“难道,就要让朕忍下这样的屈辱,眼睁睁看着匈奴强盗,在我汉家的边境肆意妄为?”

“然后带着从我汉家百姓手中、抢夺的财物、粮米,甚至掳走百姓,然后扬长而去吗?!”

见天子启的面容之上,再次生出怒火迸发的征兆,晁错却只悠然叹口气,缓缓走上前去;  在这一刻,早已和几年前天差地别的内史晁错,也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天子师’所应有的风范。  “陛下······”  “我汉家和匈奴人的仇怨,可谓是由来已久······”  “最初,是韩王信;”  “受到太祖高皇帝异姓而王的厚恩,却在自己的都城马邑,投降了匈奴人。”

“——太祖高皇帝闻之大怒,而后便御驾亲征!”

“最终,却落得个身陷白登之围,险些断送社稷的下场······”  一边说着,晁错一边走上前,面上愁苦之色,也是随着迈出的愈发,而愈发哀沉。  “那一战,让太祖高皇帝意识到:如果无法安定内部,就绝对不能和匈奴开战。”

“所以,太祖高皇帝在登上皇位之后,一直到驾崩,都始终奔走于平定异姓诸侯的路上······”  “——穷尽毕生心血,异姓诸侯的隐患,终是被太祖高皇帝亲自铲除;”  “但作为取代异姓诸侯,帮助朝堂治理地方的宗亲藩王,却又逐渐成为了新的祸患······”  随着晁错愈发哀沉,也愈发凝重的语调声,天子启的面上神容,也终是怒色尽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挥之不去的愤恨,和从未曾消失在心中的屈辱······  “太祖高皇帝驾崩之后,吕太后掌权;”  “再后来,吕太后遍封诸吕子侄为王、侯,最终引发了诛吕之乱,迫使诸侯、大臣内外联合,才勉强让我汉家社稷,没有亡于吕氏之手。”

“但也正是在诸吕之乱之后,先太宗孝文皇帝入继大统,让关东的宗亲诸侯们,从此再也没有了对至尊神圣的敬畏;”  “——在当时,宗亲诸侯们之所以愿意出兵,表面上是为了诛除吕氏逆贼,实则,是他们自己,也想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啊······”  说到最后,晁错也终是站在了天子启身旁,低下头,看着那已经被烛蜡‘封刃’的赤霄天子剑,不由又发出一声哀叹。  “先帝之时,匈奴犯边;”  “——当时的太宗孝文皇帝,也和如今的陛下一样!”

“也带着满腔的怒火,发动了自己能发动的所有力量,到了太原。”

“但还没等太宗孝文皇帝,见到匈奴恶贼的面,关东,便传来了济北王刘兴居反叛的消息,让太宗皇帝不得不回过身,去关东平定叛乱······”  “那一次,朝堂花费了无数的钱粮、武器,更是花费了无数的心血;”  “最终,却因为济北王的反叛,而尽皆付诸东流啊······”  听到这里,天子启才终是苦叹着摇了摇头,低头看着剑刃上凝固的点滴烛蜡,又随即惨然一笑。  “朕记得;”  “朕当然记得······”  “——从那以后,父皇,就再也没有提到过匈奴人,更再也没有穿过那件甲、胄。”

“贾谊的《治安策》,也就是在济北王刘兴居的叛乱之后,被搬上朝堂的······”  听闻天子启此言,晁错的面容之上,也终是缓缓涌上一抹欣慰的笑容。  低下头,稍一弯腰,用手中的剑柄,将天子启手中的赤霄剑装回剑鞘之中。  待天子启注意到自己的举动,晁错却只直起身,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削藩策》,还没有推行;”  “宗亲诸侯的隐患,也还并没有铲除。”

“如果不想派出去的大军、拨出去的粮草,因为某个宗亲诸侯反叛的缘故,而尽付诸东流,陛下,就必须忍。”

“——如今,还不是陛下拔剑的时候啊······”  “就算是拔剑,也绝不该将拔出的剑,指向北方·········”  随着晁错平缓的语调传入耳中,天子启也终是深吸一口气,又满是哀苦的将其吐出;  抬起手中,那已经被收入剑鞘的赤霄天子剑,刘启也终是摇头叹息着,将剑一把甩给了一旁的宫人。  将双手背负于身后,缓缓走到御榻前,又满带着苦笑坐下身来,天子启,终于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去;”  “叫将军们回去吧······”  “——匈奴犯边,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朕即便是发兵,也得再过七天才能出发、再过半个多月,才能支援到边墙。”

“到那时候,匈奴人,早就满载而归,逃之夭夭了······”  面带苦笑的说着,刘启不忘缓缓抬起头,望向身旁的老师晁错。  “最近这段时间,老师多注意一下代国传来的奏报吧······”  “不出意外的话,匈奴人,又要派使者来敲诈了······”  听出天子启语调中的哀苦,和绝望,晁错也只温笑着走上前,在御榻旁的筵席上跪坐下来;  待那宫人离去,片刻之后,又带回‘将军们已经回去了’的消息,晁错才深吸一口气,安慰起自己的学生来。  “陛下还年轻;”  “还有的是机会,为今日的屈辱报仇雪恨。”

“——只要铲除了宗亲诸侯的隐患,陛下再想提兵北上,和匈奴人决战,臣,便断然没有劝阻的道理。”

“但《削藩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听闻此言,天子启却只苦笑着摇了摇头,又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朕,何尝不知啊······”  “朕何尝不知,宗亲诸侯,才是我汉家的肺腑之疾?”

“何尝不知,只有扫除了宗亲诸侯的弊端,才能和匈奴人决战于边墙,而又没有后顾之忧?”

“但《削藩策》的推行······”  “难上加难呐·········”  满是唏嘘的一声感叹,天子启的面容之上,也随即涌上一抹略带讥讽的怪笑;  “最开始,是丞相申屠嘉,拼着要和朕玉石俱焚,也绝不在《削藩策》一事上点头!”

“好不容易让申屠嘉闭上了嘴,又老老实实待在了家里,如今,母后又跳了出来······”  “——申屠嘉,是臣子;”  “臣子不恭,朕还能想办法治。”

“但母后,可是朕的生身亲母啊?”

“朕这做儿子的,难道还能!”

话说一半,天子启的话语声戛然而止,眉宇间,也随即涌上一抹憋闷。  晁错显然也是猜到,天子启的后半句话,是‘难道还能再挖一次太庙’,便也怅然若失的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晁错才又试探着抬起头,半带劝抚、半带期盼的道出一句:“太后,应该能拿得住轻重······”  “在这种关乎宗庙、社稷的大事上,太后,不会太过执拗的······”  毫无底气的话语声,却并没有让天子启心中憋闷减弱分毫;  只烦躁的在榻上侧堂下来,以手扶额,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陛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待晁错都打算悄然退去,殿门处传来的一声拜谒,才让天子启悠然睁开双眼;  便见那宫门卒稍上前一步,对上首的天子沉沉一拱手。  “陛下;”  “公子胜,正于殿外求见。”

“似是太后,让公子胜带来了消息······”  “——什么消息?!”

宫门卒话音未落,便见御榻上的天子猛地坐直了身,目光直勾勾盯向那宫门卒!  被天子启这般反应一吓,那宫门卒也不由有些紧张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刘胜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天子启。  “太后托公子胜转告陛下:国难当头,家长里短的事,就先放在一边吧······”  短短一句话,却是让天子启立刻展露笑颜,方才还满是哀愁的面庞之上,也随之燃起熊熊斗志!  而在那宫门卒又一声禀奏之后,天子启面上斗志,也终是夹带上了些许心安。  “除了太后的口谕,公子胜,还将丞相请入了宫。”

“公子胜说:陛下此刻,或许需要丞相在身旁,备做对答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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