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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窦太后:我信不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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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成这副新的药方,早、中、晚各服一剂,十日之内,便可有成效。”

“——只是丞相,可一定要记住:万万不可再动肝火;”  “若不然,真要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那就算是我,恐怕,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黄生忧心忡忡的交代之语,自是引得申屠嘉苦笑着点下头,权当是答应了下来。  但实际上,就申屠嘉这个暴脾气,再有点什么事,恐怕也还是得······  “听到没有?!”

安静的殿内,突然想起一声极为突兀的轻呵,惹得众人赶忙回过头;  就见御榻之上,窦太后佯装恼怒的侧着身,对天子启嗔道:“太医都说了多少次了,丞相不能大动肝火!”

“——皇帝可倒好,见天儿的变着法子气丞相!”

“真要给丞相气出个好歹,这宗庙、社稷,还能指望谁?!”

一番不轻不重的轻斥,惹得殿内众人赶忙侧过头去,似是生怕自己看见天子被太后训斥的场景。  倒是天子启,僵笑着抬起头,待看清窦太后目光中的催促,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窦太后这是假装训斥天子启,实则,却是在给天子启创造表现机会······  “母后教训的是······”  意识到这一点,天子启只赶忙换上一副羞愧的笑容,侧过身,对申屠嘉稍一拱手。  而后,才满是谦恭的回过身,对窦太后许诺道:“往后,儿臣再也不会惹丞相动怒了······”  见天子启体会到了自己的苦心,窦太后这才缓缓点下头,面上却仍做出一副余怒未消的表情,轻轻白了天子启一眼。  见此,申屠嘉也有些坐不住,赶忙站起身,对上首的窦太后、天子启稍拱手一拜。  “太后,可千万不要这样说。”

“——臣的性子,臣自己心里有数。”

“实在是早年,经常在战场上杀伐,养成了动不动就急眼、动怒的坏毛病;”  “到了如今这把年纪,都做了这么多年丞相,却依旧没有改正过来。”

“因为这样的脾气,曾许多次做出对陛下不恭敬的事,已经让臣感到非常羞愧了;”  “如果太后还要这样责备陛下,那臣,就真的没有颜面,继续活在这人世间了······”  苦笑着道出此语,申屠嘉的面容之上,也只带上了满满的苦涩笑意。  却也惹得御榻之上,窦太后、天子启母子二人,因为申屠嘉如此‘懂事’的反应,而愈发感到愧疚了起来。  正所谓:家贫显孝子,国难识忠臣。  如果没有这场叛乱,窦太后和天子启,甚至都从未曾感受到:朝中能有一个像申屠嘉这样的老臣,是多大的幸运;  对于朝野内外,乃至于东西两宫而言,又是怎样的心安······  “往后,可千万不要再对丞相,动不该有的心思了······”  压低声线,对身旁的天子启交代一句,窦太后更是眼带警告的瞪了天子启一眼;  待天子启也苦笑着点下头,窦太后才稍叹一口气,示意一旁的刘彭祖、刘胜兄弟二人,搀申屠嘉重新落座。  待申屠嘉坐回座位,黄生也改好了药方,再对刘胜交代下忌口、忌讳,又自来时的侧门退去,窦太后才深吸一口气,说起了自己真正关心的事。  “到今天,刘濞、刘戊贼子举兵,已经有足足两个月了;”  “该派去平叛的军队,也都基本到了关东。”

“丞相认为,这场战争,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见窦太后问起正事,申屠嘉也不由稍坐直了身,眉宇间,也下意识带上了一抹谈论国事时,才会出现的郑重。  稍沉吟措辞片刻,便见申屠嘉抬起头,却并没有直接对窦太后作出答复;  而是望向对策的内史晁错,略带歉意的一拱手。  “说到战争,就难免会说起一些和《削藩策》有关的事;”  “还希望内史,不要往心里去······”  闻言,晁错却是苦笑着站起身,对申屠嘉拱手一回礼。  “丞相不必有顾虑,畅所欲言就可以了。”

“如果丞相希望的话,我可以回避;”  “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听到丞相的教诲,希望可以留在这里,从丞相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晁错明确表示‘别给我留面子’,申屠嘉自也是笑着再一拱手,才侧过身,面色严肃的望向上首。  “为了将这一场战争,限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陛下早在叛乱还没有爆发之前,就做出了很多的努力。”

不着痕迹的给天子启递上一枚彩虹屁,待天子启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又将手握成拳,挡在嘴前轻咳两声,申屠嘉才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陛下做出的努力,基本都取得了成效。”

“为了将《削藩策》的打击范围,限制在吴王刘濞、楚王刘戊二人的身上,陛下在叛乱爆发之前,对其他的宗亲诸侯,都许下了不少赏赐。”

“虽然最终,齐系还是有四家宗亲诸侯起兵,但齐系四王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举动,也失去了天下人的认同。”

“而淮南系的三王,也因为陛下的赏赐,有一人坚定的拒绝了刘濞;”  “有一人虽然没有那么坚定,但也没有起兵响应刘濞。”

“就连想要作乱的淮南王,也被以前的廷尉、如今的淮南国相张释之所阻止。”

“——齐系失去人心,淮南系没有起兵,这,都是陛下在叛乱爆发之前做出的努力,所最终赢得的成果······”  听到这里,御榻上的窦太后,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而窦太后身旁的天子启,面色却稍有些僵硬了起来。  ——申屠嘉这番话,是真没少往天子启的脸上贴金······  便是西席,正襟危坐,倾听申屠嘉答复的晁错,面上也逐渐流露出赞同之色,以及一起出现的羞愧之色。  曾几何时,晁错还曾建议天子启:与其一次逼反一家,倒不如把所有关东诸侯一起逼反,再一次性全部铲除,一劳永逸!  但在之后,看到申屠嘉这个武人出身的‘匹夫丞相’,在‘改进’《削藩策》的过程当中,所展露出的老练政治手腕时,晁错就已经意识到:比起申屠嘉这个‘匹夫’,自己,都还有不小的差距。  而现在,当申屠嘉这样性烈如火的人,却毫不迟疑的将所有功劳,归咎于天子启‘明见万里’‘未雨绸缪’,晁错更是无奈的发现:就连过去,自己引以为傲的‘忠于天子启’,在此刻的申屠嘉面前,都是显得那么的可笑······  对于殿内众人的神情变化,申屠嘉却并没有太注意。  稍一止话头,顺顺鼻息,便继续说道:“再说这场战争;”  “因为淮南系没有起兵,陛下也提前在武关有所防备,所以刘濞、刘戊的行军方向,就只剩下函谷关。”

“而除了刘濞、刘戊的吴楚联军,其他的宗亲诸侯,却都无法作乱了。”

“——齐系四王,被其他三位感念陛下恩德,而没有举兵的宗亲诸侯牵制;”  “如今,陛下也已经派了将军栾布,前往齐地平叛。”

“所以齐系,不足为虑。”

“——北方的燕、代、赵,肩负边墙安稳,本该是重中之重。”

“但代王刘登,是陛下的亲侄子,燕王刘嘉,也因为陛下的恩德,而没有举兵。”

“有燕王、代王通力协作,边墙就不会出问题,匈奴人,就无法参与到这场叛乱当中。”

“至于赵王,虽然有心想要反叛,但被陛下派去的曲周侯、公子非围困在了邯郸;”  “在叛乱结束之前,赵王,根本无法走出邯郸城;叛乱结束之后,赵王,也会在王宫中死去······”  说到这里,申屠嘉终是长出一口气,面上严峻之色,也稍有了些缓和的趋势。  而申屠嘉接下来这一番话,更是直指这一次的吴楚之乱,最终被天子启、申屠嘉的提前准备,限定在了怎样的程度。  “北方的燕、代、赵不会出问题,匈奴人也无法南下;”  “东方的齐系、南方的淮南系,不管有没有起兵,都被困在了各自的封地。”

“所以实际上,这一次叛乱,只是刘濞、刘戊的吴楚军队,和梁王的梁国军队、朝堂的关中军队,在睢阳城对战。”

“对于刘濞、刘戊的叛军而言,只有先后攻破睢阳、荥阳、洛阳,并出现在函谷关外,这场叛乱,才会让天下大乱。”

“但眼下的实际状况,却是连梁都睢阳,都早已经变成了永远无法通过人力、从外部攻破的坚城······”  说到最后,申屠嘉才终于扫去面上严峻之色,昂起头,对御榻上的窦太后微微一笑。  “所以,对于太后的提问,臣的回答是:最差的结果,也只是刘濞、刘戊得以逃走,而不是死在睢阳城下而已;”  “战争的结果,却是早已注定······”  听闻申屠嘉这番话语,尤其是那莫名轻松,又完全不让人觉得是‘自大’的语调,殿内的几人,都无不是暗下长松了口气。  尤其是窦太后,更是肉眼可见的深吸一口气,明显是从很长时间的担忧中安下心来。  “是啊~”  “武关、荥阳、赵国、齐国、梁国,皇帝都派去了军队;”  “光是作战的士兵,朝堂就派出了近六十万人!”

“再加上皇帝未雨绸缪、丞相在一旁辅佐,谅他刘濞,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就是睢阳······”  心有余悸的发出一阵感叹,又下意识的提到睢阳,窦太后的眉宇间,也不由稍涌上一抹担忧。  “既然刘濞、刘戊,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那肯定会调动所有的军队,猛攻睢阳。”

“而梁王,就在睢阳城头,抵抗叛军的进攻啊······”  听闻窦太后这一声满带着忧虑的呢喃,陪坐于窦太后身旁的天子启稍一思虑,便试探着开口道:“如果母后实在担心······”  “嗯······”  “大将军的十几万大军,已经在荥阳了;”  “太尉的主力,虽然从武关绕道,但也已经出发了,不久就能到睢阳。”

“如果母亲实在担心,儿臣可以再派一支军队,从函谷关东出,支援梁王?”

此言一出,却见窦太后眼前微微一亮!  暗下稍一思虑,便下意识将试探的目光,撒向东席的申屠嘉。  感受到窦太后略带‘请示’‘请求’的目光,申屠嘉却不由面色稍一凝;  待天子启,也有意无意递来一个‘别答应’的眼神,申屠嘉才长叹一口气,对窦太后缓缓摇了摇头。  “太后;”  “朝堂恐怕,不能再往关东派军队了······”  语调低沉的道出一语,便见申屠嘉丝毫不顾窦太后,那重新黯淡下去的目光,语带感叹道:“刚才,太后也说了;”  “——为了平定这场叛乱,陛下已经往武关、荥阳、赵国、齐国、梁国,派去了总共六十多万军队!”

“为了给这六十多万军队运送粮草,丞相府从关中征调的民夫,恐怕是军队数量的两倍不止。”

“这,可就是上两百万人了······”  “而整个关中,也只不过有一千多万人、五百多万二十岁以上的男丁而已。”

“把近一半的男丁送去关东,已经会对关中今年的春耕,造成很大的影响了。”

“再派军队,只怕到了秋天,关中的田亩,就长不出足够的粟米了······”  听闻申屠嘉此言,天子启自是暗中长松了口气,却也因为申屠嘉这句‘春耕已经受到很大影响’,而忧心的皱起了眉;  倒是西席的晁错,终于找到了能表现自己的机会,顺着申屠嘉的话,便将话头接了过去。  “丞相说的是啊······”  “六十多万军队,上百万运粮的民夫;”  “单就是给军队的粮食,一个月,就是上百万石的消耗。”

“这场仗每多打一个月,少府,就要花费上万万,乃至数万万钱。”

“唉~”  “——少府的积蓄,是先帝省吃俭用,攒了足足二十多年,才攒下来,用于和匈奴人决战的。”

“而这一场叛乱,却又要将先帝‘决战匈奴’的心愿,往后拖延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了······”  待晁错也开口附和,表示‘申屠嘉说的没错’,窦太后的面上神容,才终于出现些许变化。  当听到申屠嘉说:关中只有五百多万男丁,已经派出两百多万人了,再加派,就要影响春耕时,窦太后心中,其实还颇有些不以为意。  ——两百万都派出去了,再派几十万,又怎么样呢?  反正春耕都已经受影响了,再多受点影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者说了:加派这几十万人,说不定还能让战争早点结束,让朝堂在战争中的耗费降低一些!  但当晁错精准的指出:这场叛乱,已经让先帝攒下来,用于和匈奴人决战的军费被花去一部分,让先帝‘北逐胡蛮’的遗愿又要往后拖延时,窦太后,却无法假装自己听不见了。  原因很简单:窦太后之所以是‘窦太后’,而不是‘窦老妪’‘刘窦氏’,更或是‘刘母’,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窦太后,是先帝的妻子。  窦氏能有‘太后’的尊仪,是由于先帝的缘故;  所以,凡是有关先帝的事,窦太后都绝对不能不在乎。  尤其是在这种关乎‘先帝遗愿’‘遗志’的事情上,窦太后能做的,只有无条件维护先帝、无条件支持先帝。  “丞相、内史,说的都有道理······”  “再派军队,确实有些不合适了······”  “传出去,只怕是有人要说:我这瞎眼老婆子,为了梁王的安危,连关中百姓的生死都不顾;”  “说我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破坏关中的春耕呢······”  见窦太后终于松了口,天子启心中,也终是长松了一口气。  心中想的,虽然是‘幸好没有再派军队’,但嘴上,天子启却不忘轻声询问道:“如果母后实在担心,要不,儿臣给大将军、太尉,再传去一道诏书?”

“就说,一定要竭力支援梁王,支援睢阳?”

却见窦太后闻言,只面色哀沉的摇了摇头,摸索着拄起鸠杖,从御榻上起身。  一边朝后殿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不用了······”  闻言,天子启心下又是一喜;  却又闻身后,传来窦太后一声意味深长的呢喃。  “还是我亲自来吧······”  “皇帝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的,我怕大将军、太尉听不懂······”  “我传去的诏谕,太尉、大将军,当是不会多加揣摩·········”  似是呢喃,又似是警告,还隐约带有些许不信任的话语声,只引得天子启面色一僵!  与殿内的申屠嘉、晁错分别一对视,君臣三人只不约而同的摇头一笑;  又在天子启的引领下,向窦太后离去的方向齐齐一拜。  “恭送太后······”  “恭送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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