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高若柳儿要让他独挑大梁,高韵有些兴奋,但也有些担忧。虽说京城的回春堂是他看管,可这是在婆婆的眼皮子底下,他一点也不担忧有何问题。可若真完全放手让他来做,这……高韵还是有些没谱。高若柳儿道:“你跟了我二十年,也该独立门户了,回头,我寻几个女娃娃,就跟在你身边学。”
犹豫了一会儿,高韵才应道:“好。”
高若柳儿开医馆的初衷,便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女人也能当好大夫,所以,学徒,她一直想收女孩。当初收养高韵在身边,也是事出有因。高韵才出生时,身体不好,险些夭折,别看现在高大健硕,小时候,若得就差丢进药罐子里泡了。高若柳儿再次想起年轻时候,那时,因为她是女娃,走到哪总会被说技不如人,大家看好的,是她的两个师兄。一个苗景龙,一个便是温盛。那两人,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而跟他们一同长大的高若柳儿,多少也染上了不可一世的心性。那时年轻,很多事都不懂,只知道,作为蝴蝶谷老谷主的关门弟子,他们有狂傲的资本。可最后,两个师兄却因一个女人,走到针芒相对的地步。想到那些,高若柳儿眸中忽然泛出了泪花。高韵不明白那泪花的含义,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他从未见过婆婆如此感性的一面。“婆婆,您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高若柳儿才猛然回神,惊觉自己失态,急忙抹了眼角的泪,“我为你感到骄傲,原以为……”她顿了顿,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底下热闹的街道,“原以为,你犯了事,便只能如此,没想到,最后,竟能破了温盛的局。你是如何知道,那蛊的作用的?”
说到这个,高韵笑了笑,“是路清,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给我送了封信,问我能否助她一臂之力。”
“路清?”
听到这个名字,高若柳儿恍如隔世。朝堂上的事,她有听说一些,只当是太子等人设的反扑局,没想到,竟会跟路清那丫头有关系。她让高韵展开说说,高韵就把路清跟他说的如实告诉高若柳儿,其中,包括能改变相貌的蛊。高若柳儿听完,才知太子之所以能翻身,大多数是因路清的设计和证据的收集,她就更震惊了。“你确定,都是她一人所为?”
高韵扬起嘴角,眸中含笑,点头道:“的确是她一人所为,她潜入温府,卧底了半个月。若不是她,想必……”龙彦已经当上了太子,然后这会儿皇上突然暴毙,新皇一登基,太子等人就要完蛋。这些话,高韵没有继续说下去。事情都过去了,也没有再提的必要。高若柳儿忽然发出苦笑,人不可貌相,她一直在低估那个小丫头,甚至带了些瞧不起的意思。她觉得,那丫头爱作爱闹,疯疯癫癫,而且,说话做事还很没有分寸,总之,完全比不上她给高韵挑的向书兰。她这么想,不过是将路清与当年的自己比较,才会如此贬低。可在高韵心里,初识时,路清不过只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十六岁,能成熟懂事到哪里去?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路清。过了一会儿,高若柳儿又问起温景的情况。高韵一脸淡然,“我想,他或死期将近,好不到哪里去。”
“哦?怎么说?”
高若柳儿疑惑。那事她没参与,消息也都是听来的,不知道有多少真实性。高韵缓缓行至高若柳儿身边,望着街上的繁华,眸光涣散。据他了解,温景的目的暴露,如今又被囚禁在炼丹阁那方寸之地。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或许,会继续残害龙墨渊,若他敢对皇上动手,那么,他的死期也就到了。若他不打算动手,而是真的给龙墨渊调理身子,那么,龙墨渊达到目的后,一点定会过河拆桥,杀了温景。毕竟,掌握长生不老术的人才,哪个帝王会让他流落在外?更别说,温景与之还有天大的仇。所以,高韵猜测,温景不会有好下场,路清的仇,应该也算是能报了。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医馆开始忙碌起来,高若柳儿让高韵晚上回家,给他接风洗尘,却被高韵拒绝了。高若柳儿道:“韵儿,可是怨我将你逐出家门?”
高韵摇了摇头,“不管逐不逐出,我都是高家人,不会变。”
“那你何时肯回来?你爹娘都一直念叨你。”
“过几日吧。”
高韵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便下楼去忙了。对他来说,他生死都是高家人,可他就是不喜欢那个高家。在他有难时,高家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他。虽说,那种情况,也不适合出头碰面,可他就是心里头过不去那个坎。在他艰难迷茫的时候,只有路清,突然拉了他一把。路清针对二皇子和温景的计划很好,就是没有他指证,他们都能扳倒那两人。所以,他很感激,这种时候,路清能拉他一把。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这也算是路清和顾西风欠他的。今日这一忙,高韵忙到天黑才得以休息。月光如水,轻轻洒落在窗前,他就这么坐在窗框上,望着无边的夜色。白衣随夜风飞舞,似娇羞的小姑娘,想带他回屋。高韵抬手抚摸着风,目光,却飞越了重重叠叠的屋顶,不知看向何处。……凌晨,天气突然变了,下起了连绵的春雨,温度骤然变凉,热闹的回春堂忽然变得萧索起来。高韵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站在窗边发呆。这日,他看到马路的斜对面,原本卖脂粉的铺子关了门,挂出了转让的牌子。他疑惑,这么好的地段,为何会把铺子转让了?才过了两日,就看到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那脂粉铺子门口,车上下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那个,身姿俊逸,撑着一把青色雨伞,而矮的那个,娇俏玲珑,牵着身边人的衣角,两人站在脂粉铺子门口,望着雨幕。不一会儿,又来了辆马车,高韵看到,下来的是脂粉铺子的东家,开了门,几人便进去了。“他们来干什么?”
高韵疑惑着,关了窗,转身下楼去,撑了伞就踏进雨中,往斜对面的脂粉铺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