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承璟心头涌起一股恼怒疑惑交杂的情绪，捏紧了手中的宝册。两人之间再次陷入良久的沉默，不过这一次慕容承璟未再开口请求，沈安宁躺了一会，只听得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起身查看时，房门上依旧没了那个落寞孤寂的身影。沈安宁愣愣地坐了一会，看着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上的一层青烟，恍惚中觉得自己似乎身处梦境，往事不过大梦一场。慕容承璟心中烦闷，拿了册子回来后一把将其丢到了桌上，桌上堆成山的折子被震得一晃，他自己也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眼中始终压抑着冷淡的怒意，半晌不讲话。门外的张在见此情景就知道不妙。方才皇帝兴冲冲地拿着册子说要去长春宫时他还说过几句夜深露重明日在谈，宁妃娘娘又不会跑了之类的劝告，然而慕容承璟却不领情，一定要现在递册子，当时慕容承璟的脸上是他多年未见过的喜悦。身为皇帝身边多年的宦官，张在早就培养出了针尖一般敏锐的心思和警惕的神经，见了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离开的皇帝就有一股乐极生悲的不妙预感，没想到一盏茶的功夫后慕容承璟果然脸色阴沉地回来了。身边几个小太监不知皇上遭遇了何事，也不敢贸然上前询问，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推搡。其中一个下定了决心似地，低眉顺眼地上来，“皇上，已经快要子时了，您还未用过晚膳，要不奴才吩咐御膳房……”“不用了。”

慕容承璟看也不看他，一双幽瞳风起云涌，眼下映出的浅色青灰也浓重了许多，似乎又疲惫又烦闷，随即向着门外高喊张在进来。才得片刻清静的张在立即匆匆进来，“奴才在。”

“酒库中可还有烈酒？”

慕容承璟眼尾绯红，不知是悲痛还是愠怒，或者二者兼有。张在心里明白过味来，有些为难，“启禀皇上，上次使臣会面后还有些，但是皇上未用过膳，又是烈酒……”“全部拿上来。”

慕容承璟不耐烦地打断。御书房内的灯光没有往日明亮，黯淡的房间中身居高位的皇帝压抑着怒气，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冰冷许多，如潜伏在黑暗中的黑豹。“是。”

张在不敢再劝阻，冲周围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纷纷跟在他身后去了酒库。半柱香后，御书房内只剩下慕容承璟一人，他推翻了龙案上的所有折子书籍，那封后的册子也被压在书山之中，烛台未放灯罩，弱小的火苗随着偷袭进来的夜风舞蹈着，他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空气中飘着混乱的酒香，御书房内一片混沌，慕容承璟不知灌入了多少烈酒下肚，后来他直接省去了酒杯，对着玉瓷的酒壶口一壶一壶地一饮而尽，酒水洒出来，染湿了他的衣衫，在胸口处泅染开一片深色。慕容承珏前来拜访时看见的便是自烦闷的皇兄一人饮酒醉的模样。他在御书房远处站住了脚，光是嗅着空气中颓靡的气息便知他是烦躁无比，慕容承璟沉默孤傲，即使压力巨大也不会这般失态。慕容承珏思考了片刻，脑子里渐渐浮现出答案，转身离开御书房而往长春宫走去。长春宫的沈安宁此时确实饿了，又不好意思叫醒小鱼，只得掌上了灯对着残存着一丝热气的晚膳大快朵颐。慕容承珏过来的时候她正啃着白斩鸡，手忙脚乱地倒茶顺喉咙。“哟，今日你们夫妻二人竟都吃独食呢。”

慕容承珏手持一把折扇，自然而然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贯顽劣明朗的笑。他的出现吓了沈安宁噎了一下，慌忙灌了自己一大口茶，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慢些吃，我又不是过来跟你抢食的。”

慕容承珏面露满意之色，似乎看见对方狼狈的模样很是开心。“三更半夜的，你过来干什么？”

沈安宁早已将上次对方表露心迹的事情抛之脑后，开口时与往日无异，两人一个比一个嫌弃。“我为何前来。”

慕容承珏重复了一遍，却没急着回答，反而不急不缓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灯光将彼此的脸瞬间照得透亮。慕容承珏发现沈安宁的眼底同样有一圈不重的青灰色，心中不免纳闷这对夫妻是不是最近背着所有人做了什么。“我今日本来是去看望皇上的，”慕容承珏眼尾荡漾开一层笑意，脸上渐渐浮现出些戏弄和神秘的神色，“可是我见他一个人在喝闷酒，按理说后宫平和，大战大捷，朝廷风气规整，应是喜上眉梢才是，我思来想去也不知是为何，所以特地前来问你。”

他眼中浮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看着沈安宁的样子颇像是在用糖果哄骗小孩子告诉自己秘密。这一下还当真将沈安宁问住了。但是此事怎么开口？说自己有个系统？做了皇后就会走人？她心中烦闷不堪，三番五次地张嘴，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讲出来。慕容承珏见她神色奇怪，眼中竟闪出一抹惊慌，“你怎么这个表情，像是我拷问你一样，你别吓我啊，我这个人不禁吓。”

沈安宁一脸黑线，沉默地闭上了嘴，又接着低头专心致志地啃鸡腿，两人沉默良久，慕容承珏才又忍不住用扇子戳了戳她手肘，“喂，到底怎么了？你俩不会当真闹了矛盾吧？”

沈安宁抬眸看他，神色晦暗不明，严肃又复杂。慕容承珏很少在这个无忧无虑的丫头脸上瞧见这种表情，心中更加慌乱，脸色也陡然严肃下来，笑意尽数被收敛。“如果……”沈安宁搁下咬到一半的鸡腿，竟有些黯然神伤，“容珏，如果我所有的优秀都是假的，你是否还会待我不变？还会将我当做好友？”

两股视线对上，慕容承珏被问得莫名其妙，却未急着发问，而是几乎在沈安宁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斩钉截铁道：“自然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