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侍郎?”
叶姩有些意外,接过折子看了一眼,随即道,“请他进来。”
徐停进了殿,宫人早支起了凤凰浴火座屏,把屏风后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连影子都不曾露出一点来。他垂着眼,目不斜视,紧两步上得前去,见了礼后,才说明来意。“徐卿来意,本宫已经知道了,”叶姩声音和缓,并不见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只是兹事体大,本宫还得考虑考虑。”
徐停略微沉吟片刻,才斟酌着开口:“臣属礼部,原不该插手此事。只行止在信中千万叮嘱过臣,让臣告知娘娘,娘娘仁心,念着与先帝的情谊,并不贪恋权势,只想一心教养当今,待他能明辨是非时,便退位,只是……”他顿了顿,下意识抬头往屏风后面看去,可除去一只震人心魄的凤凰外,便什么也瞧不见。徐停收回视线,仍旧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继续道:“娘娘苦心,臣与行止清楚,可朝堂之上却非人人都明白。何况如今也非先帝在时的模样,娘娘大可放手去做,这既然是为了叶家,也是为了娘娘。”
从前叶侯在时,为避免猜忌和护一家平安,十几年不曾回京,朝中无人,方家才敢那般放肆谋反。如今方家没了,叶侯也没了,叶家若还同从前一样,一直守着西北,只怕将来小皇帝握了大权,下场更惨!就算小皇帝没这个心,朝臣之中别有用心之人,也会想方设法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来。屏风后边,叶姩听着徐停转告的话久久不语。她手里拿着两封密函,一封是叶朝给她的,告知她已经秘密去了南燕,另一封是裴衍的,告诉她御史台和吏部他已经交代过了,她随时可以提此事,不必有后顾之忧。“难为他人在渝州,还要操心京城之事。”
叶姩招招手,宫人便抱了炭盆来。她将两封密函扔进了炭火之中,才道:“你下去吧,本宫心里有数。”
徐停这才躬身一拜,转身退下了。他这边刚从坤宁宫回礼部衙门,就听同僚说吏部尚书上书,为叶千嶂和叶相逢请封。“明儿早朝只怕有得热闹看了。”
同僚笑吟吟道,“如今咱们朝中看着一片祥和,内里只怕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到那位置上坐坐。”
裴衍辞官,太师之位一直空置,所有要紧事务,暂由吏部和军机处掌管。德高望重的想去坐那位置,底下的人便想去坐那德高望重的位置。可越往上那位置越不好坐。然而徐停脑子里全是另外一件事,对升迁的事情并不关心,只道:“他们打他们的,我们忙我们的,少些牵扯,少些麻烦。”
同僚笑着应道:“大人说的是。”
*晚些,徐停掐着点下了衙,刚出宫门,正好就碰见了同样刚下衙的陈伯礼。两人打过招呼,少不得聊起吏部尚书替叶家兄弟请封的事来。陈伯礼道:“这会子怕是有不少人都坐不住了。”
徐停嗤笑一声,清俊的脸上带了些不屑:“朝廷本就亏欠叶家颇多,如今不过是拿回原就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罢了,有什么好急眼的。何况,若非叶家死守,牺牲颇多,蛮子早打进来了,不知感谢便罢,竟还有脸打压?丢人!”
陈伯礼看了他一眼,笑道:“明儿你要敢在朝上说这话,我就服你。”
“有何不敢?”
徐停将下巴一抬,脸上又带着些青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你且看着,明儿朝会若提了此事,我定头一个出列支持!”
陈伯礼闻言,又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道:“放心,还有大姐夫在前头给你们开路呢!”
正说着,原本稳稳当当行驶着马车忽然急急停了下来,险些将里头二人从车厢里甩出去!好容易稳住了,徐停皱眉才问道:“出了何事?”
偶书在外头回道:“小的这就去瞧瞧!”
徐停将帘子撩起一条缝隙来往外瞧了瞧,发现前头的路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人群中央似乎有什么撕扯。“那人我瞧着有些眼熟。”
陈伯礼忽然道。徐停回头看去,就见他将手一拍,恍然道:“那不是你那准妹夫,华英伯爵府的小公子?”
隔着人群,徐停一时没认出人来,这会子让陈伯礼这样一提醒,他再定眼一看,果然瞧见了那张只有几面之缘的脸来。陈伯礼又探头瞧了几眼,皱眉道:“他那是在打人?”
正好这时偶书也回来了,他回道:“爷,小的问清楚了,那些人说那人偷了伯爵府的东西,伯爵府的小公子带人出来抓人,没寻到赃物,这才动了手。”
“丢了什么?”
徐停顺口问道。偶书摇摇头,表示不知。一旁陈伯礼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若是贵重之物,早报官了,何苦自己到大街上拿人?只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寻个借口故意动的手罢了。”
说罢,他又看了徐停一眼,故意似的邀请道:“好歹是咱们准妹夫,瞧瞧去?正好,审案这种事,我是最擅长的。”
徐停侧目与他对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笑道:“你要是想凑热闹,不妨明说。”
“诶,话不是这样说的,”陈伯礼对他眨眨眼,“我这是对你和四妹妹的终身大事担忧呢。”
沈氏替徐珠说了门亲事,正是华英伯爵府家的小公子。同时她也看中了伯爵府的一个嫡女,多般打听游说,总算叫那边答应了那姑娘与徐停的亲事。至于徐停……心里有人,对这门亲事并不热衷,且在琢磨着怎么悔亲才合适。陈伯礼早看穿了他那点龌蹉的心思,这才话里话外都在点他。两人下了马车,往人群中央走去。那华英伯爵府的公子行为有些莽,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直把人打得快死了,又拽住那人的头发,将人拎起来压着声音威胁道:“你若再死缠烂打,本公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围的人都在猜那人偷了伯爵府的什么东西。这时,陈伯礼又凑到徐停耳边,轻声道:“那被打的,我瞧着也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