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温明若可以证实贺老爷就是故意将他们差遣到渝州来的?可原因是什么?是他当年做的事情早早暴露了,推了他们过来替他挡刀子,还是说他是真的同以前的妻女团聚了,打算弃了贺夫人母子两人?温明若暂时还找不到答案,又看向贝老板,道:“昨日我收到消息,贺家老夫人……哦,就是你要找的清河贺家二房的太太,不久前……病逝了。”
“什么?”
贝老板的神色立即变的,不肯相信似的又问道,“真、真是病逝?”
温明若摇头,并不打算隐瞒:“我离京之前她尚且好好的,精神极好,也叮嘱过贺连昱,叫他谨慎行事,有事与我商量着来,不可冲动。她病逝前一日,也曾有人看见她往寺中去了一趟……不可能只过了一日就病逝了。”
贝老板听见这话,撑着他的一口气像是忽然没了,一瞬间满脸灰败,跌坐回了圈椅里,捂着脸久久没说话。温明若猜到他是清河贺家的人,但却不知他是贺家的谁。长随说贺老夫人曾经还是清河贺家二房的太太时,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但在府里结过不少善缘,如今她儿子被人陷害,自己又失踪,曾经受过她恩惠的人想寻回她,替她报仇也不是不可能。但若不是关系十分亲近的人,恐怕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还在找她。这时,贝老板忽然开口道:“我其实只是贺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若不是婶婶和荣哥帮衬,我只怕早就死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日他们说要回家奔丧的时候,就算会惹荣哥厌烦,我也要跟着他们一块回去!”
贝老板姓贺,贺家大房的人,如今清河贺家掌权人。后来他给自己改了个简单易懂的名字,叫贺如仇。嫉恶如仇,大约也是提醒自己别忘了还未报的仇。他原是庶子,他刚出生姨娘就死了,嫡母容不下他,也瞧不上他,贺家其他人得了话,也疏远他,他自己也不上进,整日混在女人堆里,像一滩难泥。某日他喝得不省人事,醉倒在路边时,是荣哥带他回去的。他家荣哥不厌其烦,从不嫌他,一遍又一遍将他从路边捡回来,教他认字识理,教他为人处世。二婶婶也是个好人,极有耐心,从不劝说荣哥离他远些,还亲手替他做鞋子和衣裳,就算他嫡母拿话阴阳怪气她,她也不生气,只轻飘飘的将讽刺挡了回去,倒弄得她嫡母说不出话来,只能带着贺家的其他人疏远他们二房的人。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害了二婶婶和荣哥,曾想过疏远他们。可二婶婶却是满不在乎地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笑道:“那是大人的事,同你个小孩儿家家的有什么关系?”
后来他才知道,他嫡母是因府里人都敬重他二婶婶,二老爷又将所有东西留给了他们母子,再加上他们母子善经营,日子过得比他嫡母舒坦不少,所以她心里不高兴。以至于等衙门传来消息,叫他们过去认尸时,谁也不愿意去,甚至有人在窃喜,想要霸占了二房的财产去。是他去衙门认的尸,又将那具已经烂的快瞧不出人形的尸体领回来的,掏了所有积蓄,替他买了一副不像样的棺材,草草葬了。再后来,他父亲和嫡母果然霸占了二房的所有财产。但不会经营,就算强占了去,也不如曾经二房那般富有。那时候的贺如仇还小,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败光了二房的所有东西。等到大些了,他有了自己势力,那些挡在他前头的阻碍,就被他用各种法子清理干净了。他父亲和兄长们被迫“病逝”,嫡母被他赶出了贺家,曾经瞧不上他的,或是也曾霸占过二房财产的人,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撵走了。他给自己报了仇,却还没有还荣哥与婶婶的恩。如今他终于找到机会了,却被告知,找了多年的恩人病逝了。贺如仇捂着眼大笑几声,忽然松开手,阴蛰地盯着温明若:“我要你们偿命!”
“这样你便能解恨了?”
温明若并不退缩,直视了回去,“归根结底,杀了老夫人和贺与荣的是赵渡,而不是贺连昱。赵渡娶贺夫人,不过是因为她是杨家独女,娶她等于娶了整个杨家,并非真心。哪怕贺连昱身上流着他的血脉,他也可以毫不在意地舍弃,你杀了他甚至不能激起他的仇恨,说不定还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温明若又笑道:“我若是你,我就利用贺连昱,挑拨他们父子、夫妻反目成仇,毁了他想做的事情,让他什么也捞不着。只要他人落在你手里,你还怕不解恨?”
贺如仇听了这话,神色依旧阴沉,但语气中少了些戾气:“我不可能放了贺连昱回去,也不可能信你!”
温明若别过耳发,嫣然一笑,道:“我也没说要你放了贺连昱回去,若是可以的话,我甚至还想你多留他几日。不过,我回去之前,你得让我见他一面,让我知道他还活着。”
贺如仇皱了皱眉,在犹豫要不要答应她。温明若又笑道:“你怕什么?只要贺连昱在你手上,你就能牵制我,让我听你的话,替你做事。更方便的是,京城有什么消息,你都能从我嘴里知道。相反的……我明日若是没回去,你别说报仇,我保证你走不出顺安镇。”
贺如仇听了这话,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不过是比旁人厉害些的妇人家罢了,能有什么本事?”
温明若也不介意被他轻看,弯唇笑道:“那你要不要先去问问杨鹤,我到底是谁?”
许是她表现得太过镇定,贺如仇在一瞬间犹豫了。两人就那般无声对峙许久,贺如仇叫了人进来,叫他带着温明若却见贺连昱,还特地吩咐那小厮,叫他好好替温明若带路。换个说法就是叫那小厮好好盯着温明若,防着她做小动作。贺连昱被关在内院的一间空屋子里,让人反绑在圈椅上,嘴也被堵了,似乎还被灌了药,意识都是混混沌沌的,温明若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勉强睁开眼来。不等贺连昱反应,她一径扑上去,公报私仇地一面狠狠捶着他的背,一面哭得“伤心欲绝”:“夫君你可算醒了,若再晚些醒来,我还以为要吃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