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见是在北郡王府,但却不是北郡王太妃生辰那日,是在太妃中风后一日。太妃中风那一日,李暝其实是知道的,但那时他被尤大人缠着,根本没办法脱身。而且他也不好丢下人就去,回头若叫有心人利用,挑拨他与叶姩的“母子”关系,反而麻烦。他就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叫来公公在暗中打听消息,直到听闻小炮竹请了太医,救回太妃一命之后,他才松下口气。之后他安排好所有事情,才在次日下朝后,寻借口偷偷出宫,去见太妃一面。他去得挺巧,正好赶上裴相思趁着先生还没到,偷偷溜过来探望太妃。李暝上一次见小炮竹,她还是个小婴儿,如今她长大了,他也认不出人,还当是伺候太妃的小丫头,直到北郡王妃说她是裴衍的女儿时,他才恍然,这孩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长这么大了。那一回,他和小炮竹谁也没与对方说上话。真正说上话,是太妃清醒,能说话后,李暝再次悄悄出宫去见她。因他是独自去的,也有些话想单独与太妃说一说,故而没叫北郡王妃同行。谁知等李暝进门了,才见裴相思又在,而且还拿着一本不知从哪里带来的话本子,当故事一样念给太妃听。李暝也是这才知道,小炮竹每日下学后总会过来瞧瞧太妃,比李璋李蜜来得还勤快。他问小炮竹要什么赏赐。小炮竹想也未想,就道:“我阿爹说了,除了他和我将来的夫婿,别的男人送的东西我不能要。”
李暝忍不住道:“就老师那护短的样子,我恐你这辈子都找不着夫婿。”
“找不着就找不着呗,”小炮竹翻着手里的话本子,也不知能不能瞧懂,满脸的不在乎,“我阿爹说他死之前会赚够让我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银钱,还有小钰和小琞也说过,他们会争取死在我后边,替我收尸,不会让我老无所依,孤苦伶仃。”
李暝默了片刻,无语道:“这话确实是只有他才说得出口。”
小炮竹又道:“再说了,我当日去请太医和现在来探望太妃娘娘,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并不是为了要什么赏赐才来的。你要觉着不赏赐我一点什么,就过意不去,那不如答应我一件事好了……”李暝笑她人小鬼大:“什么条件?”
“前些日子我听见太妃娘娘在昏迷中叫了好多人的名字,”小炮竹道,“我问了小蜜,才知道她叫的是从前老王爷的,小蜜亡故的大伯、三姑姑和远嫁的姑姑们,还有王爷和你的……”她看着李暝,认真道:“王爷和其他姑姑们没在京城,短时间赶不回来。可是你在,你能不能来多陪陪太妃娘娘?”
李暝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提这个条件,半响说不上话,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恐怕……不能。”
李鹜留下的大臣唯恐他向着北郡王府,而置叶姩不顾,将他盯得很紧,唯恐他在北郡王府停留得时间长了,他就要撺掇王府夺权。可他要真有这个打算,何至于这么多年,还要借叶姩的名字,才能每月里在宫里见一回生母呢?小炮竹听后“哦”了一声,像是一点都不意外:“那我往后多来同太妃说话解闷。”
李暝问她为何对太妃这样好。小炮竹晃着她的小短腿道:“太妃娘娘可能不记得了,去岁小蜜请我们到王府来玩,她给了我糖。”
“老师要是知道你被几块糖就给收买了,定是要跪在马路边哭的。”
李暝道。小炮竹鼓着脸,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又道:“才不是呢!后来我玩游戏玩输了,小蜜罚我去园子里寻没开的梅花。那时候刚下过雪,园子里全是积雪,我鞋袜都湿透了。太妃娘娘瞧见后,赶紧将我叫了过去,用斗篷裹着我,还不嫌脏,用暖乎乎的手抱着我的脚,一直问我冷不冷,跟我祖祖一样慈祥,一点也不像小蜜说的那样凶,我很喜欢她。”
小孩儿心思单纯,喜欢谁就想亲近谁。但李蜜说太妃大病初愈,精力不济,她谨慎的没好时常去打扰,也怕旁人说她另有所图,故意巴结太妃,借此替裴衍讨好北郡王府。她不想事情变成这样,这才克制着没有时常过去,直到碰上太妃中风……然后小炮竹又自告奋勇:“你要不能常来,那我就给你写信吧?每天都写信告知你太妃娘娘的情况,保证真实,比王府的人还可信!”
其实李暝若想知道太妃的消息,有的是法子,但那日见小炮竹双眼亮晶晶的,一脸跃跃欲试,拒绝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一时脑热就答应了。后来信越写越多,内容也从太妃的病症,变成她在宫外的所见所闻,以及一些七零八碎的琐事了。等李暝反应过来时,小炮竹写给他的信已经装了整整一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