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放榜之后,吏部会按照空缺,将中榜的学子安排过去。若中榜的人多,而职位空缺太少,则会有一部分人会先回家去,等到有空缺了再安排他们过去。陈宿还得准备一个月后的殿试,得到殿试出来之后,朝廷才会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徐靖听了裴衍的意思,拜入吏部王尚书门下,随后安排他到冀州府去历练几年,等到京城这边有空缺了,再叫他回吏部。至于裴相思,此人目前还没着落。等吏部陆陆续续将所有人都安排好之后,殿试已经过了。陆砚一举夺魁,榜眼是柳鹤知,探花是陈宿。裴相思闲着无事时,同李蜜和张梵音去南苑听戏,巧的是正好碰见礼部云侍郎的夫人也在南苑听戏,陪同她的还有好几个夫人。因云夫人夫君是云侍郎的关系,其他夫人少不得要问起这次殿试的事。其中有个穿蓝白衣裙的夫人道:“会试放榜时,我听我夫君说陈家那位公子还排在前头的。怎到了殿试,反而是个探花了?莫不是发挥失常了?”
云夫人笑着啐了她一口:“说你少见多怪你还不信?你以为这探花郎是人人都做得?”
旁人就连忙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云夫人故意不说,卖起了关子:“武帝时期,有一年殿试,状元和榜眼都定下了,唯独没有这探花郎,你以为是为的什么?后来文帝即位时,也出现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况,你以为又是为的什么?”
众人又连忙催促她赶紧说。就连边上裴相思她们三人也默默往后仰了仰,竖起了耳朵来。云夫人关子卖够了,这才扬着下巴故意道:“当然是这探花郎生得不够漂亮了!”
“探花探花,自然是要担得起‘花’这个字才能做探花郎的!”
云夫人晃着她那把和田玉扇柄的团扇,继续道,“生得不够漂亮,哪能做探花郎呢?武帝文帝那是史书都承认的‘爱美’,宁愿不定探花郎,也不随便拿个人充数的。”
众人一脸了然。李蜜同张梵音也是一脸的恍然大悟。唯独裴相思皱起眉,在脑中将陈宿想了一番,试图从他冷淡的脸上找出一点所谓的“美”来。可她自读书开始,就时常见陈宿了,不说日日相对,那也是常常相见,对方脸上有什么变化,她都知道,太熟了,反而找不着那个“美”了。这时,她听得云夫人又道:“我听说我夫君说,殿试时,谁都觉得陈家公子必然要夺魁了。可谁知后来今上忽然改了主意,定了陈家公子做探花,大家就什么都懂了。”
裴相思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曾经无意间在徐宁房间发现的一些书,脑中不由自主的就出现了她师兄同陈宿站在一起并且开怀大笑的场景。小姑娘一把扶住额头,惊出了一身冷汗。“你怎么了?”
张梵音见她满脸难受,好似吃了一只在屎里爬过的苍蝇,“怎突然这个表情?云夫人她们也没说错啊,你表哥确实好看。”
裴相思张了张嘴,才想说自己不是因为这事儿难受时,那群夫人就发现了她们。有人对云夫人抬了抬下巴,云夫人便转过头来,瞧见裴相思时,下意识就哟了一声。她领着其他人过来,给李蜜请安:“郡主也来听戏呢?”
李蜜点点头,又问云夫人,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云夫人笑道:“自是真的。那日殿试,我夫君就在殿上,他回来还与我说,以陈大公子的才学,做状元是绰绰有余的。可惜咱们今上爱美,叫了他做了探花。”
她说着,又笑了一声:“我听了可不觉得可惜,这探花可比状元稀罕。陈公子既能做探花,那不正说明他德才兼备吗?”
云夫人说话时,还暗中看了裴相思好几眼,试图从他漠不关心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裴相思自顾喝茶走神试图撇开方才脑中那极具冲击性的一幕,根本没留意到她的目光。“裴姑娘。”
这时,云夫人没忍住先叫了她一声。裴相思侧目看过来,茫然地“啊”了一声。云夫人笑道:“你可知此次会试,咱们除了探讨陈公子的探花郎之外,说得最多的是谁?”
裴相思自然猜到是谁,她收起茫然,看着云夫人没说话。张梵音接话道:“夫人,你们茶该凉了。”
“茶凉了,换一壶便是,不碍事。”
云夫人不接招,看着裴相思继续道,“除了陈公子,咱们闺阁间议论得最多的便是裴姑娘了。”
李蜜皱了皱眉,刚要说话,云夫人又道:“哦,姑娘别误会,咱们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我们都在说,姑娘以女子身份参加会试,做了我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令人钦佩。”
“是啊是啊,”又有一个夫人接话道,“我家姑娘那日也去看榜了,回来就激动的与我说,裴家姑娘上榜了。还说什么,你帮她们证明了,科举不是只有他们男人才中榜,女儿家照样可以!”
“我家姑娘也是,”方才那个穿蓝白衣衫的夫人道,“还说等下次科举,她也要去试试。我说她做梦呢,大字不识一个,还想参加科举?她说只要她现在就开始学,就有机会。这几日将自己关在屋里,愣是连门都没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全是自家姑娘在知道裴相思中榜之后被激励的事情。有人道:“我们也不是非要求取一个功名,非要跟他们男人同朝为官。我们不过是想证明,他们男人家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女人也能做得到!就像叶朝将军那样。”
这一刻,说裴相思心中不感动那是假的。她以为自己在孤军奋战,殊不知她背后背负的是许多人共同的期望。云夫人等众人七嘴八舌都说完了,才柔声笑道:“你不必担心,你身后不止裴家,还有我们呢。我相信,满京城所有女子,都是站在你这边,愿意帮你说话的。”
裴相思沮丧了好些日子,这一刻终于重新笑了起来:“多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