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一开始还当她是要出府,便不曾问,等后来见路线并不是出府的,意识到了不对。她拉住人,正色道:“四妹妹,你这是要去何处?”
徐珠支支吾吾,眼神乱飘,顾左言他,就是不说她要去何处。徐宁往前面看了一眼,哈出一口白气:“前面没了去处,只有家学,哥哥们和其他公子正在听常先生讲课。妹妹若是要到那里去,我便不陪你了。”
说罢,她一拢斗篷,转身就要走。徐珠一个着急,力道就重了,直接薅得徐宁斗篷都散了,还惊险地滑了一跤。徐宁回头,错愕地看了她一眼。徐珠并不认错,只拽着她的手臂,不许她走:“你要不陪我去,我也不放你回去。咱们就一道站在这里吹冷风,回头染了风寒,祖母问起来,我就说都是你的错。”
徐宁额角青筋跳了一跳。但凡今日换一个人,她铁定不管对方死活,甩了手就走。只这人是徐珠,上一世于她有恩的徐琅的亲妹妹,所以她还能忍一忍。她耐着性子道:“常先生讲课你也听不懂……还是说妹妹去家学,并非是要听常先生讲课,而是……”徐宁话还未说完,就被徐珠一把捂住了嘴。小姑娘心思被拆穿,脸上挂不住,腾地就红了。徐宁:“……”这般模样要是被沈氏瞧见了,不得撕了她的皮才怪!她叹了口气:“那这样的事,我更不能陪你做的。回头太太怪罪下来,你不过挨顿骂,我只怕要被打破皮的。”
徐珠眨眨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三姐姐……再过不久,大姐姐就要出嫁了。到时候这府里就只剩你我能说贴心话了。”
徐宁别开眼,冷下心肠:“你同我撒娇也没用。”
徐珠不说话,继续拿眼看着她……徐宁坚持了个数个来回,终是败下阵来,艰难道:“只这一回,我陪你过去看看。若还有下回,我就告诉太太和父亲,叫他们打你!”
徐珠立马开心起来,还替徐宁整了整被她扯乱的斗篷。边上陈妈妈张了张嘴,有些想劝,徐宁却在暗中摇了摇头,低声与她道:“我若不应,只怕她还得闯出不小的麻烦来。我同她一道过去看看,还能防着她胡来。”
她想了想,看了眼走在前头,雀跃到几乎快要蹦起来的人,又道:“你记着些,若半个时辰后,四姑娘还不想回去,就支会大姐姐,让她派个人来。”
陈妈妈不放心地应了声是。*一开始,徐宁还当徐珠是心血来潮,等到了家学外边,看着她的帖身丫鬟理妆,打点小厮那熟门熟路的样子,就知这小妮子是个惯犯。徐宁不解,凑近了暗中问她:“往日你都是一个人来的,如何今日又要拉了我过来?”
徐珠半真半假道:“从前我傻,不知多一个人多一重保险。如今我知道了,若事情败露,三姐姐不想受责罚,定会帮我想法子隐瞒的!”
徐宁懂了,冷笑一声:“原是妹妹拉我过来垫背呢。”
说罢,她转身又要走。徐珠忙又拉住她,这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大姐姐严肃,不肯同我说这些。表姐又体弱,那庄子上的小贱人更不必提。只有你,会讨好我,也不会跟我太亲近……”徐宁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成想她竟看得这样透彻。徐珠又道:“你会看在大姐姐的面上替我保守秘密,也会替自己将来打算,在我将要犯错时,拉我回来。”
徐宁听了,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徐家那个不谙世事的四姑娘吗?”
徐珠闻言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你换个词语,我就不知你想骂我蠢!”
不知为什么,徐宁心中忽然有种释然的感觉。她笑了一笑,推了徐珠一把,道:“你别把我想得太好,我只帮你这一回。”
说罢,两人悄悄上了前,到了映雪堂外。映雪堂大厅里门窗大开,只闻常先生讲课的声音慢悠悠地从里面传来,间或翻书研磨的声音,安静严肃,学习的氛围极浓。自古讲学,都避不开嫡庶长幼的话题,这常先生也不例外。只他讨论的点与旁人不同——因当今继位不久,还未做出什么实质的政绩,他老子和他皇祖父又给他挣了好大一分家业,底下大臣又各个都是能说会道的好贤臣,以至于他的才能,到如今大都还没显现出来。但前有英国公府和温家满门抄斩的事,常先生便拿了这两件事做对比,问有何不同。因裴衍那厮今日在这里当旁听,一开始大家还不不肯发言,十分矜持。后来那厮瞧了出来,主动道:“也没什么不同,不过都一个‘贪’字。一个贪权,一个贪钱,人心不足,想一口将自己吞成胖子,自然不为世所容。”
徐宁蹲在窗外,很难不认同地点了点头。众人见吏部尚书都这样没忌讳,便彻底放了开来。张家那个哥儿道:“学生与尚书大人见解不同,贪是其次,主要还是当初的老国公宠妾灭妻,选了冲动莽撞的英国公袭爵,这才落了这般下场!若选的是他的嫡次子,只怕英国公府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前英国公确实冲动易怒,仗着在战场上立过功,父亲又是两朝功臣,就有些不将当今放眼里。而老国公的嫡次子谦虚谨慎,为人和气,又是科举出生,虽没上过战场,但写得文章却是一针见血,先帝都要夸一句好的。这一题徐慕不好插嘴,缄默不言。徐停道:“照你这样说,温家也犯了同秦家一样的错了?可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温家是温大老爷,前泗州知府当家的。他是嫡子,也在泗州做出了不错的政绩,可见品行是不错的,可温家仍是落了满门抄斩的下场,又如何说?”
那张家哥儿狡辩道:“温家是生意人家,不能同世家大族比!”
“这话倒是不对了。”
另有学生笑道,“天下阶层虽不同,不能相比,但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门阀大家,要想家族兴旺,长治久安,所学所用之道理都是一样的。”
边上徐珠忽然将徐宁一阵猛摇,小脸上全是兴奋。徐宁悄悄透过窗户一扫,见那方才说话的人同映雪堂的其他学生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