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太垂下头,抱着汤媪烤着手,闻言撇着嘴角笑了一声:“停儿的婚事尚早,不急这一时半刻。”
“是。”
沈氏不过随意一说,只怕自己都没放心上,“等将来停儿高中,哪里用得着咱们替我他寻亲事,那些个王公贵族还不得上赶着来说亲的。”
徐宁垂着眼站在老太太身侧,没注意到边上温明若看了沈氏一眼。徐老太太点点头,不咸不淡的:“是这个道理。”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你三哥哥家的侄女是个有福的,自个家世好,许的夫家也好,裴尚书人品自也是没话说。”
说起沈家家世好,沈氏就通体舒畅,好似被说亲的人是她一样。徐老太太看在眼中,又道:“前头中秋,劳你母亲费心招待,我是想谢一谢她的,苦于没机会。这会子正好……我让白露备了些礼,你等会儿带回去,替我送到沈家去,说声恭喜。”
沈氏忙答应下了,笑得合不拢嘴,也待不下去了,立即就要回去的。徐老太太是个谨慎的人,尤其是徐老太爷走后,她更加谨慎了,并不轻易送礼。倒不是说她小气,只李鹜刚刚登基,要收拾整顿朝堂,她恐送了礼,叫人抓住把柄说她行贿。但她一旦正经送了,送出去的东西绝不糊弄寒碜人。今日也是。她要沈氏送到沈家去的,是一件红釉窑变长颈净瓶,两个一套的高脚霁红酒杯,杯沿是白的,玉一样透亮,还有一樽珊瑚树。四样礼物都是红艳艳的,讨了个喜庆。沈氏看了,羡慕不已,同珍珠:“这老太太,家底比我想的还要殷实。这样的礼说送就送,半点不手软。”
珍珠道:“婢子听说当日老太太的家世虽不如太太您,但她母亲的娘家是做生意发了财的,两家统共又只有她一个女儿,父母和外祖那边给的陪嫁羡煞了不知多少人。”
“可不是。”
沈氏艳羡道,“我听母亲说,当日同她一道出嫁的还有一个什么郡主,结果那郡主的嫁妆还没老太太一半多,丢了好大的脸。”
珍珠看了她一眼,笑道:“太太也不用羡慕,沈家那边给您的也是不少的。何况,老太太心疼底下的儿孙,给了大姑娘多少,您也是瞧见的。”
沈氏点点头,知足道:“也是。逢年过节,赏赐给咱们的也不少。”
珍珠见她想得开,并无半点旁的心思,松了口气。二人回去收拾一通,就往沈家去了。*沈氏一走,霜降又打了帘子进了门来:“老太太,门房那边送了贺家的拜帖来。”
徐宁闻言,抬头看了霜降一眼。徐老太太正要去喝水,闻言又放下茶盏来,左右一看,问道:“来的是贺夫人?”
“贺老太太、贺夫人和贺公子一道来的。”
霜降也看向了徐宁,笑道,“贺老太太说当日渝州一别,许久未见,想您了。”
徐老太太调侃道:“这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说话酸不酸啊……哼,还许久未见,不过大半年而已!只怕见我是其次……”底下人都捂着嘴笑了,叨叨那小妮子尤其笑得过分,吭哧吭哧的。只有徐宁无动于衷,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侧身对老太太福了福身,道:“祖母,我想……”徐老太太调侃归调侃,心中却是有分寸的。她拉住徐宁,叹了口气:“祖母知道,祖母都知道……你再留一留好不好?贺家祖母你从前也是见过的,还送过你不少东西,她如今回了京城,哪能避着不见呢?”
徐老太太顿了一顿,又道:“何况……有些事,避而不见,反而说不清楚。”
话说到这份上,徐宁立即被架了起来,想走不能走了。她知道今日是避不开了,只好应了话留下——之前养伤没来岁寒斋那两日,听叨叨说,贺连昱来过几回,明里暗里都是托徐老太太让他见一见徐宁。徐老太太有意撮合,可也知道二人没机会,再有意也只能推说徐宁染了风寒,不宜见客。贺连昱没了办法,只好将他祖母也搬了出来。徐老太太很是头痛,很想推了,可到底她们二人交情不浅,贺老太太又帮过徐宁,实在不好再不见的。“请他们进来罢。”
徐老太太扶额道。霜降应了一声,又退了出去。徐宁后退半步,站到了温明若跟前,她什么也没说,只在暗中捏了捏她的手。温明若侧目看了她一眼,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温明若上前道:“外祖母,明若身上不大好,有些乏了,想下去歇着。”
说着,她就拿手帕掩住口鼻,轻轻咳了两声。徐老太太忙拉住她的手,关切地问了起来,又怕她小病拖成大病,张罗着就要去请大夫。温明若忙道:“并没有不好,只是累了,不用请大夫,药都吃着呢。”
徐老太太听了,将她看了看,又将徐宁看了一看,这才点点头,允了她下去。温明若刚刚离去,霜降就领着贺家老太太、贺夫人和贺连昱来了。三人刚进门,徐宁就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死死黏在了她身上。她头皮发麻,强忍着没侧目看去。等人到了跟前,徐老太太起身相迎,她才顺势扶着老太太过去,垂着眼与贺夫人贺家老太太见了礼。这时,她就听得贺连昱用清泉一样的声音道:“祖母好,三妹妹好。”
因抱养在渝州徐家,贺连昱便与徐家的小辈儿们一样,称呼徐老太太一声祖母。徐老太太是真心喜欢她,高兴道:“连昱身体可好些了?”
贺连昱忙道:“好了。也不必再请大夫,只吃药保养就好。”
话音落下,众人就有意无意地将视线落到了徐宁身上。徐宁忍了一会儿,实在避不开,只好又福了福身:“贺公子好。”
众人满意了,这才放了她。贺连昱眼神却黯了黯,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没刚进来那般炙热了。徐宁只当不知,扶着徐老太太在主位上坐下。老太太又拉着贺老太太在另一侧坐下。老人家年纪大了,免不得要说起从前的事,两个老太太就渝州的事,也要回忆半天。这时,贺夫人笑道:“母亲见了老太太高兴,怎么连正事儿也忘了?”
“是是是,”贺老太太忙道,“我从渝州给你带了一样东西,太大了,怕底下人磕坏了,就搁外边了。走,带你瞧瞧去!”
说罢,她将贺连昱一撇,便拉上徐老太太往外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