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刚将事情交代下去,就听珍珠在外头连声喊道:“老爷……老爷您这是做什么?!老爷——”沈氏还不知李姨娘险些被人剁成肉酱的事,闻声冷笑道:“还知道回来!”
她绕过山河明月刻画的四扇座屏,正要去嘲讽两句刚刚进门来的徐由俭时,就见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进来。徐由俭走在最前头,满脸阴沉和厌恶,活像这西岭园里有什么脏东西。她身后是李姨娘和徐妤,李姨娘仍是一副娇弱打扮,左手捂着右手手臂,面容苍白,眼含秋波。徐妤深得她真传,同李姨娘一副做派!再之后是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拖着一个胖成球的婆子。沈氏目光一扫,讥笑道:“哟,老爷好大的威风啊。”
徐由俭脸色不善地扫了她一眼。沈氏又将李姨娘和徐妤一撇,嗤道:“老爷也不是头一回来西岭园了,搁这摆什么谱呢?”
徐由俭指着她,厌恶道:“瞧瞧你如今这幅模样,哪里有半分当家主母的样子!”
沈氏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既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你就有一家老爷的样子了?呸!我当初是瞎了眼才答应嫁给你的!”
徐由俭大男子的自尊在她跟前碎得拼都拼不起来,气得满脸通红,好似一只斗鸡。偏他吵嘴又从来吵不过沈氏,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便气得满屋子转了一圈,然后猛地上前两步,一把将黑漆黄梨木高花几上摆着的青瓷花瓶砸碎了。只听得“哗啦——”一声,瓷渣子飞得到处都是。沈氏立即安静了。徐由俭以为她是被吓住了,心中好不得意,才抬起下巴将她训斥一通,就听她又道:“珍珠!去将屋里能砸的东西全搬到这儿来!”
徐由俭:“……”不一会儿,珍珠就将屋里摆着的几样瓷器搬到了他跟前。沈氏撩衣坐下,斜了徐由俭一眼:“老爷好大的脾气,都发西岭园来了。行啊,砸吧!我都给你记着呢,回头你砸多少,我问你要多少!”
吵架这种事情,沈氏就没退让过。刚到徐家来时,她年轻气盛,还愿意同几个姨娘争风吃醋,圈一圈地盘。后来生了徐妤,她算是看明白了,男人嘛,不就是个东西?她高兴了,就哄哄,替儿女们算计算计。若是不高兴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她低头让步的!何况徐家如今的地位,远远不如沈家,徐琅又寻了好去处。徐妤不靠徐由俭,她也能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至于徐停,这孩子懂事听话,又上进,她也愿意当自己孩子培养,将来定是比他爹强得多!她何苦委屈自己,去巴结一个不分轻重,不辨是非,眼中根本没她的蠢东西呢?何况她也学不来那等狐媚子做派,何苦为难自己?徐由俭让沈氏气得险些晕过去,但若是什么都不做,又觉没面子!于是,他怒气冲冲地抢过珍珠手里拿着的青花缠枝双耳福耳瓶,举起来就要往地上摔……沈氏撇了一眼,慢悠悠道:“前朝大师遗作,五百两。吴妈妈,给老爷记下。”
徐由俭顿时摔不下去了。他放下福耳瓶,捡起一只青瓷长颈瓶又要扔……沈氏又道:“龙泉青瓷——弟窑,一千两!吴妈妈,记下。”
徐由俭:“……”这面子他不要了!他没面子地在屋里转了几圈,一时下不来台。李姨娘见了,忙将眼珠一转,泪珠就滚了下来。她又两步上得前去,扑通一声就在沈氏跟前跪下了:“太太……妾都知道,太太心疼大姑娘,一直记恨着妾与五姑娘,又气老爷维护我们,不肯相信妾与五姑娘的清白……五姑娘,你过来。”
徐妤立即上前,腰身一扭,挂着泪珠在李姨娘身旁跪下。李姨娘又按着她脑袋给沈氏磕头:“不管妾和五姑娘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姑娘的事,妾和五姑娘都在这里给太太赔罪了。请太太看在大姑娘新婚的份上,饶了了妾与五姑娘吧!”
说罢,也要给沈氏磕头。徐由俭忙上前来将她抱住:“跪什么跪?不许跪!你和妤儿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同她道歉!”
李姨娘端出一副深明大义的脸来:“老爷,您就不要为了妾与太太吵了。妾不怕被冤枉,也不怕受罚,只要能让老爷舒心,肚子里的孩子安安稳稳的,妾就心满意足了……”说罢,她抚着小腹,满足地笑了笑。沈氏听得一阵冷笑:“冤枉?李夕岚,你少不要脸了……”“够了!”
徐由俭忽然来了底气,盯着沈氏怒吼一声,“我瞧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把人带上来!”
那两个年轻小厮立即将五花大绑的婆子推到了沈氏跟前来。沈氏冷眼一撇,并未放在心上,还冷笑一声:“老爷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还这样荤素不忌……”吴妈妈察觉不对,忙将嗓子一清,对沈氏摇了摇头,叫她先不要说话。“看来太太是还不清楚状况,你们给她说说!”
徐由俭将李姨娘母女扶到一旁坐下。沈氏斜了一眼,眉心一蹙,才要动怒,就听其中一个小厮道:“回太太的话,昨日子正快一刻时,这婆子买通了庄子上的仆妇,关起门来,想杀了李姨娘与五姑娘。幸得老爷及时赶到,不然李姨娘和五姑娘已经……”沈氏听得一愣,将李姨娘打量了一眼,哼道:“我说你怎么装得一副肩不能扛的样子,原是差点叫人杀了啊。哪个匪徒这样没眼色,竟挑了你这个下贱胚子动手……”话说一半,她见吴妈妈和珍珠皆是一脸古怪地朝她使眼色,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脸一沉,猛地扭头指着那小厮:“怎么,你们上我这西岭园来闹,是怀疑我要杀那小蹄子吗?!”
小厮看了徐由俭一眼,直冒冷汗:“并非小的们冤枉太太,是这婆子自己交代的。说自己的家里人的性命握在太太手里,被逼无奈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