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行写了“证词”二字。然后她从李姨娘被谋害那晚开始,将邹姨娘和秦氏是如何收买证人谋害李姨娘的前因后果,以及徐晚出事的前因后果简单写了写,省去那晚崔管事收买的人已被灭口一事后,在落款写上了邹姨娘、崔管事以及崔管事家的名讳,一篇证词就写好了。徐宁吹干墨迹,走向崔管事将证词拿给他看:“你可认?”
崔管事咬着牙不吭声,仍在抵抗。徐宁道:“你若认了,你、你家的和你儿子或许还能保住一命。若是不肯,那日死在你跟前的那二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父子三个的下场。”
那二人是如何死的,崔管事当日是瞧得一清二楚,不可能不害怕的。他咬着牙,似乎仍在负隅顽抗。但他婆娘却是怕极了,因被堵了嘴说不出话来,就一直冲崔管事摇头,或是因为害怕,又或是别的原因,挂了满脸泪痕。崔管事家的挣扎着拿头撞了崔管事两下,哀求地看着他。崔管事挣扎片刻,终是点头认了。徐宁便让婆子摁住他的手,在写了他名字的地方按了手印。等轮到崔管事家的时候,邹姨娘便反应过来那纸上写的是什么了,她挣扎着又哭又喊:“不可以!不行……徐宁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姨娘!是你生母……你、你会遭雷劈的!”
徐宁头也未回,更没理她,只让婆子摁住崔管事家的手,在她名字上摁了手印。随后她拿着证词走到了邹姨娘身旁。邹姨娘哭得满脸泪痕,死死捏着拳头,又服了软:“姑娘……我错了姑娘,你就饶了我这一回罢。我、我再不敢的……以后、以后我都听你的,我也疼你,不疼你二哥哥……姑娘,求求你了……”徐宁站在她跟前,沉默地看着她。邹姨娘十六岁被沈氏买进府里,十七岁生下徐停和徐宁,到如今三十来岁,已是上了年纪的。哪怕她寻常格外注重保养,也抵不过岁月漫长,在脸上留下了痕迹,隐隐有了皱纹。但模样其实是很好的,只看徐宁和徐停就知道她年轻时是个美人,不然也不会在徐由俭被李姨娘迷得神魂颠倒的情况下,还能分些恩宠过来。徐宁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烦闷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她想,倘或邹姨娘只是偏心,只是同李姨娘争宠,她仍也愿意同她好好相处,在这府里给她撑起一片宁静,让她在漫长的岁月里安享晚年。可邹姨娘偏偏要作死,中了邪似的,一心往偏路走,无论旁人如何拖拽,也将她拉不回正路上。徐宁沉默片刻,拿手帕帮她将眼泪擦去。邹姨娘以为她是心软了,忙装出一脸悔恨来,喊道:“姑娘……”徐宁却是道:“陈妈妈,摁住她的手。”
邹姨娘霎时变了脸,叫骂起来:“畜生……你就是个畜生!你害你生母,你是不孝,不得好死!徐宁我告诉你,我若死了就是你害的!我死不瞑目,到了下边也会日日咒你……唔!”
话未说完,叨叨就两步上了前,直接将一团布塞进她嘴里,堵了她后面更加恶毒的诅咒。“母慈子孝母慈子孝,要母慈子才孝!”
叨叨啐了她一口,不屑骂道,“姨娘从未将姑娘当回事,看一眼都觉多余,又如何要姑娘孝你?何况是你害死晚姐儿,诋毁三姑娘在先,老太太才不放过你的。是你自己作死,怎如今还怪三姑娘不给你递刀的?”
叨叨说着,又呸了她一口,气鼓鼓的,仍觉不解气。邹姨娘说不得话,只能怨毒地盯着她们主仆。叨叨将脸鼓了鼓,哼了一声,又从徐宁手里拿过证词,将她往外推了推,道:“这里交与婢子与陈妈妈,姑娘到外头等去吧。”
徐宁沉默片刻,又回头看了眼仍怨毒盯着她的邹姨娘,嘴唇嗫嚅,到底是什么话都未说,一拢衣裳出去了。她才跨出门,就见徐停站在院中。他不知来了多久,也不知听见了多少内容,默然无语地站在那儿,脸上像是带着不忍,又像是怜悯和同情。徐宁看着他,将唇一抿,无意识捏着衣袖道:“二哥哥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这是最后一面了。”
她没有骗邹姨娘,徐老太太若知道诋毁徐宁的那些话是邹姨娘传出去的,为了将来,她这次不会再看徐宁的脸,轻易饶了她的。徐停轻轻一点头,又上得前来,将拿在手里的汤媪塞进她手中,轻声道:“我去看看姨娘就来,你等等,我有些话与你说。”
说罢,他在徐宁肩头轻轻一拍,绕开她就进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