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霜阁小厅里,叶家老太太喝了一盏茶,瞧着院中玩笑的人与徐老太太闲话了一回,忽然又道:“你家宁丫头当真不打算回裴家了?”
徐老太太听见这话,眉头一皱,哼道:“你这老家伙,打听这个做什么?怎么?裴家那谁寻你来做说客了?”
因裴家老太太的事,徐老太太对宁国公府上下所有人,几乎都没什么好感。叶老太太知道她心有疙瘩,忙道:“一把年纪的人了,怎还这样大的火气?仔细伤了脾胃,回头有你受的!”
她咳了一声,目光在小厅里一转,干脆道:“再说了,就算要做说客,这满厅的人,个个都是说客!”
这厅里除了徐老太太和叶老太太外,还有沈家老太太、王夫人、叶夫人。薛氏也不请自来了,只因徐老太太不待见她,一直没能找到说话的机会,这会子听老太太这样说,心中也颇为尴尬,恨不能将裴衍抽一顿。“你可别扯我们下水,”沈老太太接话道,“我今儿只是来赴宴赏花的,可不给谁当水说客,要当你自个当去!”
王夫人悠悠打着团扇,也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这些老东西操那闲心做什么?倒不如喝喝茶,赏赏花,让他们小辈儿自个折腾去。”
叶夫人在一旁笑而不语。薛氏坐不住了,又起身与徐老太太一欠身,道:“老太太,这原是我家衍哥儿糊涂,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徐老太太哼了一声,打断她的话:“要赔不是你让他自己来,让做母亲的代赔是什么意思?”
薛氏心道:“他就是来了,您也不见他啊。”
她尴尬地扯着嘴角,赔笑道:“您说的是,回头我就叫他到您跟前来负荆请罪!只是……宁丫头在徐家叨扰多日,只怕多有不便,不如就先叫我接了她到裴家住两日,等过些日子您想她了,我再送她回来。”
徐老太冷撇她一眼,冷哼一声:“我倒没听过,自家姑娘住自己家里是叨扰的。”
一句话便拆了薛氏的招,薛氏立即接不上话了。叶老太太道:“你瞧瞧你,说着说着怎又急眼了?”
“我急眼了吗?”
徐老太太瞪她一眼,“我没有!”
“看看看看,这又急了不是?”
叶老太太专拆她的台,“一把年纪的人了,同一个小辈急眼,也不怕传出去叫人笑话。”
徐老太太瞪她一眼,才要说话,叶老太太就抢话道:“你不替宁丫头着想,也该替你未出世的大孙子想想才是,你就忍心看他一出生,就要接受自己父母分隔两地的事实?”
“咱们这些知情人心里明白这事儿错在小九,可那些不知情的哪里明白?”
叶老太太又指了指厅里的其他人,“你自个问问她们,那些不知情的究竟是如何说你家宁丫头的!”
王夫人委婉道:“不过是些酸话罢了,老太太您不必放在心上。”
“酸话?”
叶老太太激动道,“都快指着宁丫头的鼻子骂她不知好歹了,还能叫酸话?前儿还有人托我去裴家说亲的,想把自家姑娘说给你那孙女婿做继室!”
徐老太太道:“谁是我孙女婿,他不是!”
叶老太太也急了:“诶,你这老家伙,好好同你说,你怎还不听呢?”
徐老太太瞧了薛氏一眼,故意道:“你们不必劝我,我自有注意。外头的人要说闲话就让她们说去,嘴长在他们身上,我拦不住。我只等年底宁丫头生完孩子,就带了她到渝州去,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管他什么尚书夫人,太师夫人,咱们不稀罕!”
“可不能啊,老太太!”
薛氏着急道,“宁丫头还这样年轻,独自带着个是要遭人非议的。您不能害她啊……”“害她?”
徐老太太冷笑一声,“哪有你裴家害她害得深?”
叶老太太一听这话,来气了,她起身道:“你这老顽固,同你说不通……走走走,咱们都走,让她自个倔去!”
说着,她又回头瞪了徐老太太一眼,故意道:“我现在就去裴家提亲,给咱们太师大人说个七八房,气死你!”
“是吗?那我谢谢你啊,”徐老太太道,“谢谢你帮我家宁丫头脱离苦海!白露,送客!”
叶老太太气走了。再过一会儿,其他人也寻借口告辞了。白露送完人回来,看了眼徐老太太的脸色,低声道:“老太太,这样不好吧?叶老夫人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就这样把人得罪了怎么办?”
“你当她真气呢?”
徐老太太呸了一口,道,“那老东西故意同我吵呢。”
白露不理解,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徐老太太道:“咱们那前姑爷仗着同叶家四姑娘的交情,恐怕没少烦她来寻我说情。她不想得罪裴家,也不想得罪我,就故意提起此事,惹我生气,又当着满屋子的人同我吵,叫人以为她同我闹僵了,裴家就不好再请她说情的。呸,几十年的交情,当我不知她想什么似的!”
白露懂了,又上前替老太太捶着腿,试探着问道:“那您呢?真不打算再让三姑娘回裴家去的?”
徐老太太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道:“少闹套我话。你是知道的,从前我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因他站得高,身旁就危险。如今他站得更高了,比从前更危险了,我哪能放心宁丫头回去?”
*院子里,徐琅也问了徐宁同样的话。徐宁沉默许久,却是模棱两可地回道:“再看吧。”
“看什么?”
徐琅不解,“前头宁国公府出事,祖母接了你回来,你也不顾危险地跑回去跟他们同进退,我不信你对他没情。”
徐宁没否认,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有些。”
徐琅越发不解:“那你为何还……”徐宁道:“当日他说和离,是不想连累我,我明白。只是,我一想到他因这些理由,就不顾我的意愿要与我和离,就忍不住生气,一生气就不想回去了。”
徐琅闻言,将她看了好几眼,震惊道:“我从前怎不知你气性这般大?”
徐宁笑道:“从前不敢,如今有人偏爱,便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