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太阳十分温暖，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药老头沏了一壶茶放在葡萄藤下的石桌上，自己则坐到一旁的藤椅上，招呼方湛也来这边坐。方湛乖巧而激动地来到石桌前，因为他隐约猜想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今日，我便给你说一下修行的事。”

药老头挪动了一下身躯，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好！”

方湛兴奋得双眼冒光，身体更是挺直了，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修行说到底就是领悟天地法则，修行世间大道。修行共分为八境，观境、炼气、淬体、通幽、炼器、御物、知命、洞玄，此八境之上还有天地，但因为很久没有人能踏入了，也渐渐被遗忘了，只有古籍残卷中还有些许记载…”说到这里的时候，药老头一脸落寞，眼中却实充满向往。方湛从小生活在云家寨，也是经常听云青山他们说起修行的一些事情，世间修行分为八境，但大多数修行者穷其一生也不过御物境，只有那些天资聪颖、根骨极佳的修炼天才才有机会踏入知命境，能够踏入洞玄境的强者世间更是寥若晨星，但从未听说过洞玄之境上还有境界，这不禁勾起了方湛的好奇心，于是闪着一双求知的双眸问道，“爷爷，八境之上是什么呀？”

“八境之上是化神、羽化飞仙与肉身成圣。”

药老头低头望着方湛说道。“化神、羽化飞仙、肉身成圣…”方湛似懂非懂的在嘴里嘟囔着这几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词，脑海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三个境界哪个更厉害呀？”

“化神境又称半步仙人，顾名思义就是再向前踏半步就是仙人了，也就是羽化飞仙之境，而羽化飞仙与肉身成圣却无强弱之分，只有选择不同而已。”

药老头解释道。“这…是什么意思呀？”

方湛没明白药老头的意思，继续追问道。药老头看着方湛一脸困惑的模样，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还没讲清楚，略微沉吟片刻后说道“化神境之后，可以选择羽化飞仙，或者肉身成圣，羽化飞仙就是飞升仙界，成为仙人，而肉身成圣则会留在人间，称之为圣人，一仙一圣，一天一地，天壤之隔，也就没有强弱之分。仙人与圣人都已经有千年未曾出现过，成为了不为人知的传说。”

“师父，您这么厉害必定能成为仙人或者圣人的。”

方湛一脸真诚，说得掷地有声。药老头听了开怀大笑，笑得眉眼都闭了起来，“哈哈…爷爷谢谢你了，但爷爷已经老了，在这个境界滞留太久了，化神境都是奢望，哪里还敢想什么仙人与圣人呀。”

药老头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伤感，没有失落，而更多的是坦然，他话音一转，慈祥地望着方湛，语重心长的说道，“湛儿，你从小体质虽弱了一些，但心性还算不错，日后若有大机缘，你也许能达到那个境界，去看一看哪里的景色。”

“我…”方湛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挠头，但对于爷爷的鼓励与期许，他心中还是十分欢喜，心中暗暗发誓，日后一定勤加修炼，不辜负爷爷的殷切期望。“我一定会的。”

方湛攥紧自己的小拳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好好好…”药老头赞许地频频点头。药老头喝了一口茶，便开始给方湛如何修行，“好了，今日我便先教你修炼的第一层，观境。所谓观境其实就是寻找自己的气府，那是一个人气之所聚，力之所发聚的地方，修行者只有找到它，才能炼气，踏上修行之路，这也成为一个人能否踏上修行之路的门槛，大多数人都被阻拦在了这道门槛之外。”

药老头说完话，没有听到方湛的反应，便低头瞥了他一眼，见他正紧皱眉头，一脸认真的在思索着什么，以为他跑神了，便提醒道“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呃…我在想我能多久观境。”

方湛收敛心神，认真地说道，“锦鲤姐姐一日观境，青山一月观境，其他小伙伴也都是三月、半年不等，所以我也好奇我能多久观境。”

方湛毕竟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生有攀比与好胜的心理，但这些都是很危险的东西，都是祸端的缘起，所以药老头是绝对不允许方湛有这样的心思，于是坐直身躯，一双眼睛如鹰一般盯着他，盯着方湛都要写后背发凉，字斟句酌地叮嘱道“无恙呀，修行最忌好胜斗勇，若生了好胜斗勇之心，修行便落了下乘，心胸小了，怎能装得下苍生，眼界短了，如何看得到远方。”

药老头的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犹如钟鸣耳侧，雷震山谷，让方湛顿时感觉到自己的狭隘，脸上羞愧的一阵滚烫。“我只是想让云青山他们瞧得起我。”

方湛委屈眼泪含圆圈。方湛从小就被欺辱，心里憋屈了太久，如今爷爷愿意教自己修行，本想着学有所成行能够在青山他们面前炫耀一番，找回失去多年的尊严。药老头心里又怎会不清楚方湛的心思，他被青山他们欺负了这些年其实都是自己默许的，要不然，以自己的实力放眼整个云家寨，就算大祭司也不敢欺负方湛，但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他不希望方湛是大树下的小草，依靠大树遮风避雨，而是成为能够顶天立地的大树，自己为自己遮风挡雨。忍常人不能忍，能常人所不能，才是顶天立地大丈夫。药老头看到方湛委屈地样子，心里也是一阵心疼，目光也变得温和，话也说得没有之前重，“无恙，你与他们不一样，他们只是被困在云水寨的井底之蛙，而你将来是要成为翱翔九霄的雄鹰，岂能与他们纠缠这些没用的浮名。”

“爷爷，我真的是雄鹰么？”

方湛问道。“当然，别忘了你是谁的弟子，又是谁的孙子。”

“嗯！”

方湛拭去眼角快要滑落的泪珠，开心地重重地点头。“好了，我的小雏鹰，现在我来教你观境，如何？”

药老头半开玩笑地逗方湛开心，这样的话语也确实让方湛破涕为笑。接下来药老头详细为他讲述了观境的一些事情，药老头讲解详尽，方湛听得仔细。用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讲解完毕。药老头讲得口干舌燥，拿起旁边的茶壶直接对着嘴将一壶茶一饮而尽，方解心中口渴之欲。药老头喝完茶舒坦了许多，便躺在藤椅上休息。方湛则收敛心神，开始观境。方湛在葡萄藤下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进入了冥想状态。观境讲求物我两忘，神游太虚，在哪虚实之间，恍惚之中，往往容易找到自己的气府。清风穿林过，落叶悄无声，心游万仞山，神魂归太虚。方湛心神恍惚之间，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冷风呼啸，吹得他睁不开双目。“这是什么地方？”

他努力的想看清周围的环境，但除了呼啸的冷风之外，只有脚下松软的沙子，其余皆是漆黑一片。冰冷，孤寂，悲凉，冷风中还夹杂一抹绝望在肆虐，好像有一个声音嘲讽，“哭泣吧，胆小鬼，冷风撕裂你，黑暗笼罩你…”“是谁？”

方湛钻进双拳，警惕地望向四周，但什么也没有。未知的恐惧就如同眼前的黑暗无处不在，这样的恐惧让单纯善良的方湛有些无所适从，正在他不知所出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脑海响起。“无恙，无恙…”方湛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爷爷正在用焦急的眼神紧张地盯着自己。“爷爷。”

药老头原本躺在藤椅上迷瞪，突然感觉一阵阴风在身边吹过，猛地一睁眼，看见方湛全身冷汗，身体还不自主冷颤。药老头怕他观境出了什么问题，又担心直接唤醒会使他神魂受损，只能在他耳边轻轻呼唤，希望能将其拉回现实，所以才有了刚才的画面。“你刚才怎么了？”

药老头见方湛没什么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一片沙漠，漆黑冰冷的沙漠。”

方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回想刚才的处境，心中竟还有余悸。药老头听了方湛的话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说道，“只有沙漠么？”

“只有沙漠与呼啸的冷风。”

药老头看方湛衣服都湿透了，便摆摆手，让方湛先去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服免得着凉感冒。方湛还是心有余悸，后怕得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失魂落魄地去烧水洗澡了，留下药老头坐在藤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一沉思就从黄昏到傍晚，从傍晚到月上柳梢头。方湛洗完澡，见爷爷依旧在葡萄藤下发呆，只能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泡药浴，一个人睡觉…第二日，日上三竿。方湛像往常一样醒来，满身的疲倦，挥之不去的困意，本想去院子打水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却无意中瞟见爷爷依然保持昨天的姿势坐在葡萄藤下的藤椅上沉思。“爷爷，爷爷…”方湛担心爷爷的身体，急忙上前查看，生怕爷爷有个什么好歹，上前喊了几声，药老头却完全没有反应，这更是把方湛吓坏了，急得他围着药老头直打转。就在他想去找人寻求帮助的时候，药老头突然哭了出来，两行热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如同决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嘴唇激动得颤抖不已，吓得方湛更加不知该如何办，只能乖巧地蹲在爷爷膝下。方湛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向稳重、睿智的爷爷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哭泣，泪水沿着他浅显的皱纹四溢的流淌。药老头哭了一会，心里的情绪得到了释放，人也冷静下来，看着看乖巧的方湛陪在自己身边，心里甚是欣慰，咧着嘴笑出声来，“没吓着你吧？”

方湛莞尔一笑，轻轻摇头，在方湛心里爷爷没事便是最大的欣慰了。药老头想要起身，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双腿早已麻了，所以一个没站稳，又跌回了藤椅上，摔得自己龇牙咧嘴，惹得方湛咯咯直笑，因为他明白自己的爷爷“回来了”。方湛忙替爷爷揉腿，“爷爷，你刚才为何哭呀？”

药老头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远方的云，缓缓地说道，“爷爷想通了一件事情，一件对爷爷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爷爷留下的是开心的眼泪。”

说这话的时候，药老头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方湛从爷爷的笑容里感受到他真的很开心，很幸福，便对爷爷所说的话更是深信不疑。药老头的双腿在方湛的揉搓下，酸麻的感觉逐渐退去，慢慢恢复了知觉。“好了，爷爷可以站起来了。”

药老头试探着慢慢站起身来，僵硬地走了两步，虽还有酸麻的感觉，但已经在可承受范围之内，所以药老头踉踉跄跄地来回走了几步，便慢慢恢复正常。两人各自洗漱了一番，一起用过早饭，药老头便泡了一壶热茶，翘着二郎腿躺在葡萄藤下的藤椅上，一只脚还有节奏地打着拍子，嘴里哼着小曲，心情十分不错。方湛见爷爷心情如此之好，自己心里跟着莫名的高兴。昨晚药老头通过方湛的观境，苦思了一夜，想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之前谋划的一切，终于看到了曙光，这也是他毕生的夙愿。药老头小憩了一下，便招呼方湛过来，开始指导方湛继续修行。药老头满足地喝了一口热茶，茶香留香唇齿，沁润肺腑“无恙呀，昨日我仔细想过了，你昨日观境，进入的空间应该是你的识海，而冰冷的沙漠就是你的气府。”

“我的气府？”

方湛回想那冰冷的沙漠，背后还是一阵冰凉。“一般人观境，看到的一般都是一碗水，一个水塘，甚至一条小溪，天资如同锦鲤一般的也不过看到一片湖泊，而你却与他们都不同，你不但看到了气府，还神魂进入识海，踏足气府。纵观古今，神魂能够踏入气府者只有一种人。”

“什么人？”

方湛满脸渴望地望着药老头。“裂魂人！”

药老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呃…”方湛一脸茫然，裂魂人是什么人，自己从未听说过。药老头见方湛一脸愕然，便不再与他说笑，直接解释道，“气府乃是一个人储存真气之所在，修道之人纳天地灵气入体，经奇经八脉炼化，汇入气府，气凝为液，所以一般人看到的都是水塘、小溪之流，但一般人只能感知到，却无法踏足，但裂魂人因为天生神魂与肉身有道狭小的裂缝，所以神魂与肉身比一般人要分离，神魂也更容易脱离肉身，你明白么？”

“呃…”方湛两只小手托着小腮，认真的思考，然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说道“那也就是说我是裂魂人？”

“是的！”

药老头给予肯定的回答。其实，对于方湛是裂魂人的事情，药老头早已知情，只是未曾跟他提及而已，毕竟这样的事情祸福相依，而且还伴随着极大的危险。“裂魂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存在，由于他们的灵魂与肉体天生有一条裂缝，这条裂缝不仅可以让他们轻松灵魂出窍，魂入识海，还能让灵魂在自身识海之内修炼，灵魂感知力是一般修炼者数倍，修行速度更是一般修行者的快数倍，他们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修道一途的宠儿，但也因此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危险。”

药老头说到最后，语气就变得有些忧伤。“危险？”

方湛十分不解，裂魂人应该是很厉害的样子，怎么会有危险。“因为裂魂人亦是天生的绝佳炉鼎。”

药老头故意压低声音，若不是方湛离得近，估计都听不见。“炉鼎？”

方湛也莫名地压低声音。药老头轻咳几声，才继续说道“是一种以人为炉鼎的邪门修炼方法，通过吞噬炉鼎的灵魂，从而获得炉鼎的识海，吸收炉鼎的气府，从而达到实力的提升，甚至境界的突破与飞跃。”

“那炉鼎会怎么样？”

方湛心里已经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灵魂没了，识海丢了，你说会怎样？”

药老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反问了一句。“死…”方湛不情愿的从嘴里挤出那个字。“嗯。”

药老头眺望远方，眼中满是故事，语重心长地叮嘱，“所以，你是裂魂人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白么？”

方湛郑重地点头，毕竟此事事关生死，他不得不重视，心中暗暗发誓，自己是裂魂人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毕竟自己不想被人抓去做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