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倒挂进海中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尽管李正在呛第一口水的时候已经做出反应，但人进了海里后，绳索却吊着不动了。

　　人就像木桩一样被倒查在海水中。

　　这和水刑的做法殊途同归。

　　就算人憋气，也憋不了太久，人不是鱼，总要呼吸。

　　倒吊一旦憋不住气，出于生理的自然反应肯定会张嘴呼吸，此时海水就像倾斜进来一样，大口大口地灌入气管，呛入肺部，很快就有一种最近接死亡的溺水感。

　　尤其是海边长大的人都知道，白天海水温暖那是因为阳光照射，夜里的海水尤其冰冷，浸泡久了会令人不住地打哆嗦。

　　周围一片死寂。

　　李正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黑。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一种潮水般的恐惧感从心底滋生而出，如同蔓延的大火一样将人无情吞噬。

　　李正尝试着卷腹将头露出水面，如果距离水面距离不远，应该还能把脑袋付出水面换一口气。

　　绝境之中，他已经来不及多考虑，条件反射地利用强有力的腹肌进行了一次卷腹。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太幼稚了。

　　海特这帮逼玩这种东西是行家里手。

　　估计早就有人这么干过。

　　李正的脑袋距离水面仅仅只有十多厘米，却怎么都浮不出水面。

　　他甚至能看到甲板上的灯光，清清楚楚，还能看到肖军的身影，正和几个老兵盯着水面看。

　　要命咧！

　　他心中苦出了胆汁来。

　　这一次卷腹，彻底消耗完身体里的氧气。

　　他要呼吸！

　　要氧气！

　　从未如此急切和迫切！

　　不得不说，此时如果有人在耳边问他，你愿意交待吗？！

　　也许李正会说愿意！

　　这不是矫情，也不是怂。

　　人不到这种环境下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濒死的痛苦，刑讯之下，有时候人宁可一头撞墙上撞死自己也不愿意继续受到这种煎熬。

　　海水开始大口大口地倒灌。

　　脑袋中的意识仿佛被那些海水一点点挤出身体。

　　鼻腔里感觉到强烈的剧痛，因为里头都是水……

　　他开始不断扭动身体挣扎，如同一条被扔到甲板上的鱼儿。

　　鱼是没了水，而李正是没了空气。

　　挣扎了不知多久，正当李正感觉自己要丧失意识昏死过去的时候，脚上的绳索却突然一紧。

　　上面的蛟龙突击队老兵开始拉动绳索，利用滑轮把他吊出水面。

　　“呕——嗬——嗬——嗬——”

　　李正大口大口地吐出海水，然后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如果有人敢现在拦他，他会跟对方拼命。

　　空气是世界上最平凡的东西。

　　平时没人会觉得它有多珍贵。

　　而此时的李正从未试过如此深爱这种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玩意。

　　呼吸了一下，又吐了一阵。

　　肖军蹲在甲板边上，看着悬在船舷边大约一米外的李正。

　　“李教官，招了吧！招了就舒服了。”

　　李正只能装听不见，他甚至开始装着意识模糊，甚至开始翻白眼。

　　现在，只要能晚一丢丢被再次扔下海里，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但不包括招供。

　　能拖多久是多久。

　　拖多一秒对自己都有利。

　　都可以恢复一点体力。

　　至少下次可以坚持久一些。

　　“侯教官，你呢？”

　　肖军在李正这里似乎没有收获，转向了侯军。

　　侯军直接装晕。

　　其实对于侯军来说，当了十几年兵，又是提干的尖子，让他装晕做这种事在以往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不光是荣誉，也涉及一个老兵的面子。

　　但现在，他直接翻起白眼，除了呼吸，什么都不做。

　　他宁可被别人笑话是装晕逃避训练，也不愿意再次被扔进海里——

　　虽然，他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肖军这种蛟龙的排长，眼光何其毒辣，见过在极限里各种耍滑头想要缓口气的老特了，瞒不过他的！

　　最后，肖军还是转向了张建。

　　突然，负责张建的那一组老兵里有人“咦”了一声。

　　接着有人说：“我艹，这个好像真晕过去了。”

　　肖军闻言，心中咯噔一下。

　　虽然特种部队的训练是允许在合理范围内产生死亡率的，但没人想要这种死亡率。

　　一旦有人牺牲，虽说调查后不是认为错误导致死亡而是意外将是无责处理，不承担责任，可每一个特种部队的教官其实心里都有意见最害怕的事，那就是你训练的队员里有人因为意外没了。

　　那将会是一辈子的内疚和负罪感。

　　“赶紧把他拉回来！”

　　肖军跑过去，一看张建，果然是真晕了。

　　“卫生员！卫生员！”

　　他大声呼喊着。

　　随船是有卫生员有急救设备的，这种训练的后勤保障必须做足。

　　这种涉及水的审讯最怕就是遇到脑部缺氧的问题，呛水的肺部问题是可以回去之后进行调养解决，但脑部缺氧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后果可大可小。

　　小的就是晕一阵自己醒来，稍重点是短暂丧失记忆，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植物人。

　　几个队员七手八脚将张建拉回来，平放在甲板上，肖军摸了摸张建的脉搏。

　　还好，活着！

　　他连忙蹲下为张建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很快，卫生员提着急救箱赶到……

　　李正这回不装了，侯军也不晕了，俩人拼命抬头朝甲板方向望去，朝着张建所在的位置望去。

　　虽然俩人都不大喜欢这家伙，不过好歹是自己的战友。

　　何况，刚才张建够男人的，敢直接嘲讽肖军。

　　这次，他比侯军和李正都要刚。

　　张建的意外打乱了训练的节奏。

　　就连甲板下面船舱里的侦察兵们都听见了动静。

　　魏胖子和强勇几个老兵竖着耳朵踮着脚尖朝上看，仔细听……

　　听了一会儿，魏胖子脸白了，说：“我艹，张排好像出事了！”

　　强勇的脸色很是难看，良久才嗫嚅道：“待会儿就轮到我们了……”

　　听强勇这么说，魏胖子顿时感觉裆下有些尿意，在船舱昏暗的灯光下，胖脸煞白煞白。

　　甲板上，卫生员在不断进行溺水急救。

　　肖军蹲在一旁，看着似乎没多少反应的张建，心里猛地旋到了空中。

　　“千万要挺过来……”

　　他不断在心里反复叨念着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