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兴旺说：“我观察了好久，发现你是一个很有头脑、很能干的人。我不能埋没你的才干。”

“可是，”岳小曼用不解的语气问，“我是受罚次数最多的人，怎么会有加薪升职的可能？”

吴兴旺脸上掠过一丝歉意说：“你受罚不关你的事，是我故意罚你的——我嫌你高傲。这是我的不对，你就原谅我这个粗人吧。我这人，你不值得计较。我除了比你有钱，再啥也比不上你。我想通了，你看不起我是应该的，是你的真思想；说你能看得起我反倒是假的了。真的总比假的强嘛！”

岳小曼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她怎么也想不到，吴兴旺会有这样的姿态，又能说出这样真诚感人的话。她的眼睛不由湿了。因此，当吴兴旺把杯中的酒一仰头倒入口中后，又催他斟酒时，她把手里的酒瓶藏到了背后。吴兴旺不解地问：“怎么不倒了，你不是劝我多喝一点吗？”

岳小曼觉得一个人对诚实的人说谎是最不道德的行为。在吴兴旺的诚实面前，她必需把她的用心告诉他，否则她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的。因此，她把她此前小看他、恨他的想法告诉他；把她今天企图指挥“酒肉兵”报复他的险恶用心告诉他，然后说：“我现在后悔了，不小看你了，也不恨你了，更不想报复你了。因此，我不能再引诱你喝下去了。”

吴兴旺傻着眼想了一阵，像原始人弄不懂上天为什么会打雷、下雨一样，有一种探源欲，便问？“这到底是咋回事？”

岳小曼说：“因为我发现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坏。”

吴兴旺问：“就因为我给你增加工资，让你当会计？”

岳小曼说：“是，也不全是。”

吴兴旺茫然地看着岳小曼，似乎有点糊涂。岳小曼接着说：“你给我增加工资，让我当会计，我认为你终于发现了我的价值。如果说我是一匹千里马——我说的是如果，这是一种假设——那么你就是伯乐。千里马是客观存在，可贵，也不可贵；而真正可贵的是伯乐。你能在我鄙视你、仇视你的情况下，发现我的才能，并决定给我提薪升职，这是好多有文化、有修养、有地位的领导干部都做不到的，而你做到了。我能再继续小看你吗？更主要的是，我从你刚才吐露的一番肺腑之言中，发现你有好多可贵的优点：敢说真话，敢承认错误并能自觉纠正。特别是你说的你除了比我有钱，再什么都比不上我的这句话，恰恰说明你是比我强的——我就很自负，从不认输，其实并不尽然——我能不佩服你、尊敬你吗？当然，我不是说你都好，你还是有不少缺点的。”

在这两三天的时间里，所有发生在吴兴旺生活里的故事，使他像到什么院校进修了一年，研读了一部《社会学》一样，领悟到不少认识社会的真谛。眼下，他坐在窗前盯视着西天的彩霞和自由翱翔于天空的各种鸟儿，反省着他走过的人生历程，有一种淡淡的恐惧感，觉得自己是踩着一根钢丝从人生的那一头走到这一头的。现在他还站在这根钢丝绳上。吴兴旺想很快从这根钢丝绳上下来，可是他下不来。自己没有这种能力，得有人帮。于是，他又想到了曼芸。他自己想退出来，好好休息一下，有功夫做一点适合自己做的事情。他再没有娶曼芸作老婆的想法了。他心里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是配不上曼芸的，不能埋怨曼芸。在这个社会里没钱不行，可也不是用钱能买到一切的。他觉得，他和那些家雀一样，只能从树上飞到电线杆上，是再也飞不高的。如果硬要往高处飞，就得摔下来。而曼芸却像那只像飞机一样的大鹏，是有能力飞上高空的。卧室的门突然响起来，有人在外边敲门。吴兴旺 立刻走上去把门打开，倏忽间脸上被惊讶之色所涂抹，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原以为曼芸是再不会登门来见他的了。可是，她现在真真切切地站在门外，而且面露微笑，像他们生活中根本没有发生过那场人生赌博似的。但他毕竟是久闯赌场之人，应变能力很强，也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说：“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快进来吧。”

他躲开挡在门口的身子，用手客气地作了一个让人进门的手势。曼芸是领着黄彩芬来的。她扭头招呼一声黄彩芬，两人相偕走进屋里，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吴兴旺立刻取出饮料招待她们。曼芸领黄彩芬一起来见吴兴旺，是此前的一个小时才决定的。她原打算只身来见吴兴旺，但思之又思，心里总是不踏实——她害怕吴兴旺跟她见面后翻了脸，要占她的便宜。她孤身一人无力反抗，会吃亏的。因此，她觉得还是带一个伴来更保险。她便约黄彩芬跟她来作伴。黄彩芬不理解其用心何在，就问她：“不是说好了你一个人去的吗？”

曼芸不能说真话，就编一套话回答：“我考虑再三，觉得你和我一起去更好。如果吴兴旺有意收你，有些话可以当面锣、对面鼓地讲清楚。不然的话，还得往返跑几趟，费好多口舌倒不要紧，就怕夜长梦多，时间拖久了会有变化的。”

她编得入情入理，不由人不信。可是，领黄彩芬去见吴兴旺，曼芸那个“不到火候不揭锅的秘密”就得提前揭锅，告诉黄彩芬，须首先征求黄彩芬的意见。她的秘密说来不过是在吴兴旺面前耍个花招而已。她知道，吴兴旺是个光棍汉，急于找一个漂亮的老婆。她觉得黄彩芬是很漂亮的，足以使吴兴旺倾心。她想把黄彩芬介绍给他，让他们在一起相互了解，等两人都认为合适时就结婚。如果有一方认为不合适就算了，这样，她对吴兴旺有恩，可以使吴兴旺对她捐弃前嫌；吴兴旺为了讨好黄彩芬，一定会答应招黄彩芬到翠峰酒楼工作的。她不认为黄彩芬真的会看上吴兴旺的，因而心里也没有拖朋友下水的内疚想法。如果她不领黄彩芬去见吴兴旺，这一切完全可以不告诉黄彩芬，只对吴兴旺说说就能达到目的。这也不过是一条权宜之计。现在黄彩芬跟她一起去见吴兴旺，这个办法不提前跟黄彩芬说了，岂不要弄出误会！于是，她把她的想法详细地说给了黄彩芬听。黄彩芬听了不好意思地说：“这办法好倒是好，只是话传出去，会招人笑话。”

曼芸说：“为什么要让话传出去呢？这件事你知、我知、他知。咱得说好，谁也不许跟任何人说。”

黄彩芬又问：“要是吴兴旺当了真，缠着我不放怎么办？”

曼芸说：“这要看你的了。你若看上他，就跟了他；你若看不上他，就跟他周旋，必要时我还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