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执于听完汇报，半晌没有说话。他最不愿听到的话听到了，他最担心发生的事提前发生了。他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突然想到把全部责任推到阎卓如的身上，使一个“金蝉脱壳”之计，也许是解脱自己最明智不过的办法了。怎么推呢？把责任推给阎卓如，阎卓如能认账吗？阎卓如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对她有知遇之恩，代我受一次过还是能做到的。想到此，他本能地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嘴对着电话话筒说：“卓如，这个情况很重要，你要写一份书面报告给局里。材料要重点从主观上找找原因和教训。工作中出现这么大的失误，不能认为是那十九个临时合同工辞职造成的。这么认识问题，我这里不会有什么看法，别的局领导会有看法的。我是为你好，提醒你一下。不过，我相信你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你的水平、觉悟我是最了解的。”

他说罢，立即把电话挂了。他怕听到阎卓如再说什么话。“这不是让我作检查吗？”

阎卓如一边听王执于说话，一边心里说。她想申辩，想问王执于怎么能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可是，电话已挂了，耳机里传来一阵盲音，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她只好把手里的电话扔下，嘴里骂一声“见鬼”，又“嗵”的一声倒在双人沙发上，闭着眼陷入了痛苦和困惑的思索之中。忽然传来开门声，接着又传来一串脚步声。阎卓如能听出，这是她的丈夫全景涵回来了。全景涵也是大忙人，在市计委当副主任，每天也是推迟一个小时才回家。秃子不嫌弃和尚，两人都推迟回家，谁也不怨谁。在这一点上，夫妻俩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执。全景涵是上海人，七八年复旦大学毕业，分配时自愿报名来西州市工作的。他中等个儿，高颧骨，深眼窝，说话声音特高，走路节奏特快，体现了上海人应有的特点。他走入客厅，见阎卓如躺在沙发上，不由问：“卓如，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阎卓如仍闭眼说：“没什么，我有点累了。”

全景涵摘下眼镜，坐在一只单人沙发里，一边用手绢檫着眼镜片，一边问：“咱们晚上吃什么饭？”

阎卓如说：“我今天很累，心情也不好，懒得做饭。我知道，你也很累，就到外面买点现成的饭菜吃吧。”

全景涵问：“买什么呢？”

阎卓如说：“随你的便，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些什么吧。”

全景涵答应一声，拿了提兜和钱，立刻就出门去了。阎卓如突然想到家里没有了酱油，就急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拿了酱油瓶追出门外，把瓶子塞给全景涵说：“给，顺便买一瓶酱油回来。”

一双儿女从学校回来，一家四口人围着餐桌，仅半小时就进过了晚餐。阎卓如洗了碗筷，儿女们又到学校去上自习，丈夫全景涵看电视。她想睡又觉得为时过早，现在才晚八点多，睡到第二天六点起床，得窝在床上十个小时，于是也坐在全景涵身边，想看一阵电视再睡。全景涵是个心细的男人，早已发现阎卓如今天有点反常，想问又害怕惹得阎卓如心烦。现在，他终于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卓如，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阎卓如点点头，但不准备跟全景涵细谈。全景涵熟悉阎卓如的性格，有什么事都窝在肚子里，不愿告人。他前几天到市人民医院看病，跟一个当大夫的朋友闲聊，谈到性格跟疾病的关系，那位朋友发表了一番高论，使他颇受启发，大有茅塞顿开之感。那位朋友说，一个性格开朗，或者能说话的人，往往能抑制好多疾病的产生。他说他作过统计，发病多的人大部分性格内向，遇事想不开，又不说出来让人知道，闷在心里，成为一种必然的病源。他还说：“病从口入是毋庸置疑的，但病从口吐也是被实践证明是有道理的。一个人心中有什么不快，能做到一吐为快，不仅对心理疾病有疗效，而且对生理疾病也有疗效。”

全景涵想到朋友的这番话，便产生了开导阎卓如的想法，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阎卓如说：“我不想说，你就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