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贾诩教张绣率军撤出占领的唯一城池穰县,虽然穰城城中粮草早已被西凉兵搜掠殆尽,但好歹还能遮寒避雪,军中诸将并不理解。但张绣向张先雷叙下了军令,两人也只得执行。扛着从穰县城内掳掠来的财物的西凉兵们回了军营,军营内顿显拥挤,却是激化了和关中籍士卒的矛盾。同时因为缺粮少衣,逃兵再次增多,甚至一天曾有上百逃兵的出现。穰县距离荆州州治襄阳,不过一百多里,距离荆州军的前哨新野城更是只有四十里,穰城有风吹草动,当天就传到了襄阳。荆州的文武官员们闻讯后皆向刘表道喜,皆言张济身死,军心不稳,又无粮草为继,张绣不日将败。然而荆州牧刘表却并未显出任何一点高兴的神情,反而在众人面前说道:“张济张绣叔侄因穷途末路而来,我作为主人却如此无礼,以刀兵见之,致使骠骑将军客死异乡。这并非我的本意,故我只受吊唁而不受祝贺。”
荆州文武不禁愕然,不知道刘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天,刘表也是立刻派使者到张绣军中,名为停战修好,实则打探军情,行分化招降之事。不仅如此,刘表还准备派人四处招纳张绣军的逃兵,以钱粮布帛和田地诱之赏之。先是白白让出了好不容易打下的穰城,眼下又即将断粮,西凉军中难免军心浮动。此时张绣和贾诩只是又派出了一批信骑,分别前往附近的安众、南乡等县催粮。并派出一批斥候,打探南阳道路情况。此举令军中诸将大为不解。攻下穰城之后,张绣也前后派了好几批人马前往周围各县征粮,但收效甚微。虽说附近各县虽然在张绣攻下穰城后名义上归降了张绣,但都只是慑于西凉军的兵威而已,多对张绣虚与委蛇并不诚心归附。因此西凉军每次催粮,各县的县令或掌权大族都只象征性地派人送来一点点粮食。那些个筑坞建堡自守的豪强宗族也都自恃坞堡坚固,或推三阻四或叫苦喊穷。张绣也曾想过直接派兵攻打,但是在这个缺乏有效攻城武器的年代攻打修筑有防御工事的坞堡城邑实在不易,张绣军虽然兵精,但兵马不多,若是分兵四出掠粮,又唯恐被荆州军逐个击破。但是这一次,令西凉军诸将包括张绣在内瞠目结舌的事情就发生了。前一天才派出催粮的信骑,只过了一夜,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晨雾弥蒙之际,张绣军大营附近忽然冒出来十余支队伍。这十几支队伍,有各色牛车马车驴车组成的车队,也有由人肩扛手提,推拉着独轮车组成的队伍。这些队伍的共同点是,车上拉的人扛的满满当当的都是西凉军急需的粮食衣帛,竟然全都是周围县邑和坞堡村寨连夜派人赶了一晚上路送来的。西凉军不要还都不行,好几个押车的头领都哭喊着张绣收下自家进献的粮草衣帛,说什么要是张绣不肯收,他们就跪在营门外不回去了。原来是附近各个大小坞堡的豪族宗族听闻西凉军弃了穰城,又回归了之前的流窜状态;周围县邑的县令也得知西凉军的斥候正在探查道路等情况。个个都害怕第二天张绣就带着穷凶极恶的西凉兵来洗劫自己了,一时之间居然是争相派丁献粮!令张绣头疼了大半个月的粮草问题竟然就这么轻松解决了。这时刘表派来的使者在张绣营中住了一晚才起床,却听见帐外吵吵嚷嚷,掀开帐帘正见西凉军上上下下正忙着清点接收各种粮食布帛,大惊之余,自知难行分化招诱之策,便是急忙回报刘表。刘表听闻却是认为这是张绣搞出来的迷惑之计,起初不以为意。但是随着张绣率部撤出穰城、随时准备全军拔营的消息传到了更多的县邑,几乎每天都有南阳各县各族络绎不绝给张绣送去粮草布帛。刘表这才回过神来,立马是有些不淡定了,原本装出来的悲伤这下成了真的忧愁了。思量再三,刘表最终还是没有同意黄祖蔡瑁等人攻打驱逐张绣的请战要求,而是再派使者去见张绣。这次却是带上了南阳太守的印绶和一批礼物。这次刘表直接开出了条件,不仅不计较张济张绣叔侄的无故相攻之仇,还愿意让张绣暂代南阳太守之职,率部屯驻在宛城,管辖新野以北南阳之地。刘表如今的正式身份是荆州牧,而南阳郡辖属于荆州。个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黄巾之乱之前,南阳郡因地利之便号称天下第一郡,民户百万,农产工商业发达,富庶繁荣冠绝中州!但是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位置也同样意味着南阳在战争时期必然是四战之地。黄巾之乱、关东联军讨伐董卓时南阳地区一直都是受战事蹂躏的重灾区。南阳郡的衰落,也避不开另一位三国重要人物,那就是出身四世三公家族的袁术袁公路。经历过袁术这样一任穷奢极欲,搜刮无度的太守“治理”后,南阳郡更是不复往昔,现今已是衰败不堪,农业生产和商业经济已经远远比不上地理位置更靠南,更安宁稳定的南郡。是故刘表入主荆州以后,选择了南郡的襄阳作为州治。并且拉拢南阳郡世家豪族南迁,鼓励民众往樊城、新野、江陵等新兴城邑迁徙。而对于宛城,刘表则本是打算将其经营成一座进可以出入中原,退则可以屏护荆襄的军镇,所以并不重视宛城的生产恢复,所以失去宛城并不会触及刘表实力根本。而宛城对张绣的意义就不一样了。张绣远道而来,无城无地,空有雄兵数万,粮草全靠搜刮欺诈而来,如果逼之甚急,双方必然有场大战。自己入主荆州已有六年,算是初有根基,就算自己能够取胜,也必然损兵折将,若是让襄阳乃至江陵之地也陷入战火,更是不敢想象。眼下荆州九郡还未一统,实在不宜与张绣穷凶极恶之徒殊死相搏。所以刘表将宛城和大半个南阳让给张绣,一则可以表示和解的诚意,一定程度化解误杀张济之仇而避免双方继续交战。二则只要控制了对张绣军的粮草供给,则可以让这群善战的西凉武夫为己所用,替自己把守住荆州最重要的北面门户,从此高枕无忧。对于西凉军和张绣而言,继续与刘表军为敌确实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上一个攻打襄阳的孙坚身死兵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宛城是一座城墙坚固设施完备的城池,能够不用牺牲士卒攻打便能拿下这样一座大城名邑也是一件幸事。虽然如此便会寄人篱下,刘表让给张绣的大半个南阳也供应不够所需的粮草。但是相比于那些在关中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粮食和地盘而整天厮杀不止的诸多军阀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况且刘表的势力在当今天下也不弱,张绣算找了个大靠山。事后贾诩也是给张绣详细解读了这一招以退为进:张绣若是继续占着穰城已经不会有任何好处了,反而会一直有与刘表交恶的事实,会落以荆州主战派口实。但是若是归还了穰城,刘表这种人反而会盘算怎么将张绣这股势力变害为利。刘景升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汉室宗亲都有着一个很大的相同点,仁义为怀,崇礼重文而不好战,更不善战;只要事情有转圜余地,都不会诉之战争。刘虞、刘璋,还有早期的刘备都是如此。是故贾诩略使一计,便是解决了张绣军的内忧外困。只是西凉军内部仍有部分将卒认为张济之仇不可不报。又是贾诩凭借着自己在西凉军中的声望,对诸将晓之以理,规劝张绣等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等道理,而本应报仇心理最大的张绣,却早已不是那个张绣了,对张济缺乏应有的情感,于是军中的报仇派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张绣率部到达宛城之后,一切果然如贾诩所料。刘表果然没有食言,先将偌大的宛城拱手相让,紧接着又让蔡瑁之弟蔡中带三千士卒一次性便送来了张绣军过冬所需的全部粮草衣帛。除此之外,刘表还命令南阳各军都撤至新野驻扎,使得张绣军得以实际控制包括穰城在内的新野以北的大半个南阳郡。但是也没有留给张绣招揽文聘的机会。刘表的态度使得西凉军上下终于是缓和了些许对荆州军的敌对情绪。而张绣也终于有了点一方诸侯的样子,有兵有粮有了地盘。虽然要仰人鼻息的活着,但比起之前如丧家之犬般饥一顿饱一顿好多了。《三国志·卷六·魏书六·董二袁刘传第六》:张济引兵入荆州界,攻穰城,为流矢所中死。荆州官属皆贺,表曰:“济以穷来,主人无礼,至于交锋,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贺也。”
使人纳其众;众闻之喜,遂服从。《三国志·卷十·魏书十·荀彧荀攸贾诩传第十》:诩说绣与刘表连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