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率王师北归寿春,吴国覆亡和楚韩连横的消息也同时传遍了江河南北。各国的诸侯王们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雄心野望,东汉王朝已经成为历史,此时亦不需再掩饰什么。 于是六月正,天下第一强大的诸侯国袁氏晋国终于对其一统天下最大的绊脚石魏国宣战!晋王袁绍亲统五十万河北兵士,挥军再度南下。 官渡之战后,袁曹两败俱伤。但是曹军折损的是半数以上的主力战兵,而袁军损失的不过是数以百万斛计的粮草和大批军械辎重。而河北人口众多,民富地广,袁氏折损的十来万人马,很快便可以重新补充,曹军就不然了。 晋国的一众谋臣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于是袁绍只休整了半年便急于再次出征就不难理解了。 就算我没完全恢复,但你恢复的情况更坏!这便是袁绍打的算盘。 天下间每个人都会打算盘,从没谁不失算过。袁绍这次正是如此。 派去邀请刘备同盟的使者到达徐州之后,却被刘备再次拖延避见。等到袁绍出兵以后,刘备却忽然便换了脸,直接遣返了晋国使者,以郑玄之死为名号,宣布鲁国出兵讨伐晋国! 郑玄,何人也?当世大儒、经学大师也。其师从儒家代表人物之一的马融,但其所学和成就绝不比马融低。平生所著无数,并创立“郑学”,在中国经学发展史上做出了无与伦比的杰出贡献。“郑学”后来亦逐渐成为“天下所宗”的儒学。 可以这么说,郑玄乃是东汉末年儒家的代表人物,无人可出其右。然而他和刘备又有什么关系,刘备又为何借他之名而与袁氏翻脸? 刘备早年和公孙瓒一起师从卢植,卢植也是大儒,其在儒家的地位亦不低,最关键的是,他亦是师从马融的,与郑玄乃是同门师兄弟,而且两人的关系也很亲近。刘备创业早期的时候,历经平原、高唐、青州徐州数地,而郑玄恰时亦居于徐州和青州,刘备在这期间也曾有过拜访。 拜访交结这样一位当世大儒的好处是很多的,尤其对于有政治抱负的人而言,好处更显而易见。而刘玄德素来都是那种不辞辛劳也要处处不肯放过任何一点有利用价值的人。 而如今的青州刺史、晋国的大公子袁谭亦是同样一个人,不过相比草根出身的刘备,这位贵胄至极的大公子的手段和作法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位爷在青州,强抓壮丁就不说了,还不分青皂地大肆收编黄巾残部和匪寇扩充自己手上的军队,而本就残破不堪饱受饥荒兵乱的青州怎么可能负担得起这位大公子的日常大手笔的挥霍开销、怎么养得起如此大规模的军队,于是又横征暴敛,青州士民无不怨声载道。 不过这位大公子虽然折腾,但还是有脑子的,至少他背后的几个幕僚还是有点脑子的。于是既然有失民心,那就做些恢复民心的事。做什么呢?要袁谭休养生息节俭勤政那是永远不可能的,那就干点其他别的事,比如征召一些有民心士望的人给自己做事! 郑玄,当世大儒,得其等于得天下儒家之望也。要是这样一位大能,没有被灵帝、献帝征召为官,也没有被自己父亲袁绍征召为幕僚,却偏偏被自己请出山做了官,那会给天下人造成多大的震撼和影响? 以郑玄之贤,是从不缺被征召之请的。可惜像郑玄这样的大儒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即使出了也是不会轻易世出的。被皇帝和各方势力征召恳请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却被一种不太愉快的方式被一个世家大公子拿捏到了手,如此境遇,怕是郑玄不曾料想到的,也是天下人不曾料想到过的。 但郑玄老了,已经时年七十四了。老人饱受沧桑,身体常感不适。被袁谭从高密请到北海,一路颠簸气候变异,到的时候便卧床不起,于是终归病逝,天下震动! 这次真是天下震动了!尤其是近在徐州的刘备,听闻郑玄病逝之时,猛然失色怔住,好一会才伏地痛哭,口口声声呼喊着恩师恩师,最后甚至哭的昏厥过去。 待众人急救醒刘备,刘备睁眼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报仇!出师!”
卢植是刘备真正的授业恩师,但不可否认的是,世人皆知郑玄与卢植关系亲近良好,门下弟子也常往来听学,而刘备素来活动在青州徐州一带,谁又知道刘备有没有拜过郑玄为师呢? 此事就算问郑玄的嫡传弟子门人甚至亲儿子也没用,因为郑玄平生所收的弟子太多了,最盛时数千人听其授业讲课,就算是汉末以来兵荒马乱的,但世人听闻郑玄归于家乡青州高密以后,亦常有千人从四海八方赶来拜师听学。 于是刘备借郑玄之名对袁氏晋国宣战,却是天下人的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事。事实上,陈珪陈登父子已经不止一次劝告刘备早日出兵扩张。不过在趁张绣在外而攻袭淮南和在袁曹角逐之间取利两者中,刘备却决定选择后者。 刘备突然对袁氏宣战,也是出乎了张绣的意料。 “刘备以袁谭挟持贤能、轻薄待士之罪,以郑玄之弟子为名出兵青州一事,诸位怎么看?”
端坐于寿春宫大殿之上,张绣将那封奏报扔掷于面前的案几上,俯首向下笑问道。 以楚国现今经营的情报网之发达,传递消息手段之先进,只不过是刘备发布文告、鲁国军队刚有集结的动态,第二天寿春便是收到了传书。 方才早有内侍将传书的内容宣读,也只有此时,楚国的众位将领和文臣,才不觉得与他们同殿一起的辅军中郎将裴元绍草莽粗鄙。才会感觉这位没多少武技和领兵才能的人之所以能和他们同处殿堂之下也是有点原因的。 像别人,诸如刘辟龚都周仓廖化陈策等人,虽然同样都是草莽出身,但多少各自多少都有些实打实的本事,久历行伍之间也慢慢磨砺去了其草莽之气,显出了将风。但唯独这最早就跟着张绣的裴元绍,不仅草寇作风没变,反而却愈加显厉,一身的毛病是一个都没改。 贪财,喜马,好酒色,不分场合的粗俗言行,愈来愈让以正统文官武将自居的楚国文武难堪。关键在于张绣对于这些却总视而不见,百官之长的贾诩甚至还稍偏袒。好在这位裴将军不是那种得意忘形变本加厉之人,这样众人倒还忍受的下去。 不过激起众人看裴元绍不顺眼的是,在张绣点兵封将的时候,居然封了裴元绍一个辅军中郎将的军职,一个无甚战功建树的不名下将,居然能先很多功勋武将先授中郎将,自然在军中惹起了一阵波澜。 好在裴元绍并不在楚国军中任职,或者换一句话说,裴元绍负责的情报打探工作,是半脱离军队系统的,并不受军中大将约束节制,而直接听命报告于张绣。而张绣有时需带兵外出征战,于是实际负责建立楚国情报信息工作的,是丞相贾诩贾文和。 裴元绍虽然没有过人的武力和本事,但他却有其他人都不具备的本领,那便是对于各种消息的敏感和嗅觉,能够很容易混迹于乡坊村野之间,或者说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能够和各个地方形形色色的大小人物打交道的人物。 当然,若是张绣和贾诩实在需要,还是能够找到更多这种人物为自己所用的。其中一些并不比裴元绍差,但是裴元绍之所以能够愈发受张绣亲信贾诩喜爱,却是因为裴元绍是个明白人。 是个明白人的裴元绍明白,自己改不掉的恶习是为很多武将同僚不喜的,至于有些文官更是对自己从不掩厌恶之色的,不过裴元绍却也不怨天尤人,平日里也只和自己交好的几个老哥们聚聚,做好自己分内事,反正打仗这些事又不从用自己操心,做好分内事过个安生日子也是美哉哉的。 “某虽然还没收买到刘备身边的佐官署吏,但此消息的可靠性某愿以性命作保,刘备出兵青州,就在这几天!”
裴元绍裂开嘴,满口黄牙拍胸脯道。 “刘备平素以仁德君子风范示人,很少有人不被其花花面貌迷惑,你这消息若真是其身边官吏泄露出来的倒需要小心甄辨真假了。不过既然没有佐吏僚属提供消息,汝怎确定鲁军出兵就在这几天?”
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楚国三公之一,海昏伯,太尉陈宫陈公台。 曾长期和刘备打交道,甚至交手的陈宫自然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位刘皇叔的内心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其仁义的面孔下隐藏着谁都不知悉的野心。 “某虽没收买到刘备的僚属佐吏,但却买通了其马夫和刘备夫人所用的几个仆役,以及一个洗菜刷碗的帮厨。据那马夫的消息,为鲁王特制的舆车刚涂漆还未等晾晒干,便是被拉到了王宫后面的校场配马校车验车。”
裴元绍的话还没说完,众人便是会意,不由深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