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夜深人静。菊生趴在水凳上睡得迷糊,而崔瑢收拾了碗筷之后就一直陪伴菊生坐着,也是闭目养神。“菊生,快到子时了。”
阿瑛使劲摇晃着菊生。在崔瑢半眯着眼睛的状态所看,菊生睡得东倒西歪。子时!菊生打了个激灵,起身太着急,直接摔倒在地,眼泪不值钱似的掉落。接着,她利索地爬起来,冲了阿瑛指一指自己的右眼,瞧见阿瑛摇头方松懈下来。“崔公子,我这里不留夜。”
菊生呜咽道。疼,真的好疼,为毛阿瑛从来不会摔跤。“不留夜?菊生,我还以为,今晚会有露水情缘呢。”
崔瑢凑近菊生的耳畔,忍不住亲了一下,呼出暧昧气息。“崔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菊生捂住了羞红脸蛋。“菊生,要不你今晚办了这只撩拨人的小妖精。其实,黑灯瞎火的,你只要不睁开眼睛,崔瑢就不会发现你的异瞳。”
阿瑛调笑道。菊生听后,越发竭力地赶走崔瑢,然后关上木门。“菊生,过了今晚,再让我献身,就很困难哦。”
崔瑢瞟了一眼斜对面傻愣愣地站着的曾瑕,还有藏在芭蕉树上的黑影,笑道。吸引诸多猎人的猎物,追逐起来才会激起强烈的征服欲。接下来几日,崔瑢没有现身,他的小厮阿凡倒是跑得勤快。“菊生姑娘,爷托小的带来糟鹅胗掌、顿烂蹄子、五方豆豉、卤炖炙鸭、酥油泡螺。”
阿凡距离门口还有几步路就开始吆喝道。“菊生姑娘,爷亲自做了小天酥、白龙曜、雪婴儿、仙人脔、箸头春、过门香。”
阿凡更是提高了嗓门,教整个长春巷的汉子都知道,菊生这个小姑娘很厉害,想要养小倌了。菊生没有解释,她若是觉得委屈,大不了就睡一晚。阿瑛很满意菊生这样的反应,即便遇到渣男也不会走她的老路。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晃一晃就过去了。子时,菊生哈欠连连,使劲地揉眼睛。对比之下,阿瑛早已撑起那把朱红色绘凤穿牡丹纹油纸伞,笑得比娇花还明媚。“你们是谁?”
玉俑的身旁站着中年男子的鬼魂。长发不梳,包着破头巾,一袭藏青色中衣。“梅先生,小女子久仰您大名,跟菊生大人好说歹说,方求得与您同上黄泉路的机会。您可不可以看在小女子如此痴情的份上,为小女子画一幅牡丹图。”
阿瑛朝菊生递了眼色,笑道。“你是鬼差?”
梅文清鬼魂望向菊生。“梅先生,我们可以帮您完成在人间的未了心愿,好安心上黄泉路。”
菊生不想对梅文清撒谎,故意转开了话题。“心愿?一心求死的人,哪里来的心愿。”
梅文清鬼魂冷笑道。“梅先生,您认真想一想吧。譬如,您生前书的字、题的诗、作的画、编的戏,有没有需要保存下来。”
阿瑛笑嘻嘻。梅文清对于女人存有偏见,最瞧不起钻营取巧的。他皱起眉头,没好气地恼道:“心愿有是有,就怕你们两个没本事实现。我要达官贵人以收藏我的文墨为荣!”
霜降时节的早晨,似乎一天比一天冷下去。菊生懒意洋洋地缩在被窝里,打着哈欠。很难得,隔壁的阿瑛,被梅先生鬼魂折腾到天明,没有早起敲她的木门。哎,梅先生做鬼也想轻生,菊生给他分析了直接下十八层地狱的利害,他反倒呛菊生,人间就不存在地狱么。最后,东拉西扯,又回归到帮助梅先生实现“达官贵人以收藏梅文清的文墨为荣”的未了心愿上。不行,她再睡一会儿,半夜大把悲催时间干活。可惜,阿瑛不敲她的木门,璞玉记的木板也被敲得乒乓响,一声比一声铿锵有力,持续不断,菊生蒙着新打的棉花被也听得清楚。于是,更衣洗漱梳头,菊生卸下璞玉记的木板。“尚书大人,早。”
菊生作揖道,有气无力。“辛苦菊生姑娘了。”
兵部尚书杨仁钦扫了一眼菊生满脸的倦容,有些过意不去地抱了抱拳头。尔后,菊生领着杨仁钦,前往空旷小院。小院里,坐落着梅文清的玉俑,玉俑中藏着梅文清安睡的鬼魂。杨仁钦瞧了一眼梅文清的玉俑,颇为惊叹。凌乱的长发,张扬且落寞。那双像是顶着凛冽寒风而眯起的鹰眸,在不安地倾诉他这穷困潦倒的一生。难怪,二皇子殿下要钦点菊生姑娘打造玉俑。每个时代都在宣扬招揽人才,却做着抛弃人才的事情。“菊生姑娘打造的玉俑,大概是文清以后的苍老姿态,孤高自傲。”
杨仁钦吩咐小厮抬进一只小木箱,打开盖子,正是五百两纹银。“尚书大人,能不能将玉俑搁置在我这里几日。昨夜,梅先生给我托梦了,道是他想要达官贵人以收藏他的文墨为荣。我私底下觉得,他既然有此心愿,下葬的时间可不可以往后推一下。”
菊生作揖道。呜呜,这五百两纹银收起来真烫手。“菊生姑娘不会傻傻地答应文清吧?”
杨仁钦问道,尔后见菊生轻微点头,感觉额角青筋暴起,想将梅文清从坟墓里抓起来胖揍一顿。一个过不好生活的老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有意思么。“菊生姑娘,文清之才早有远扬。他的风格豪迈而放逸,虽然不受达官贵人的追捧,但是民间家家争唱他编写的戏文。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考取科举屡次不中。”
杨仁钦叹道。他怜惜梅文清,提供的都是衣食住行方面的救济。“尚书大人,我不太明白。”
菊生摇摇头。“菊生姑娘,文清若是再向你托梦,你就拿我的话堵他。一个过不好生活的老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有意思么。”
杨仁钦笑道。尔后,杨仁钦留下玉俑,却没有带走五百两纹银。“这位杨尚书,出手阔绰,我喜欢。”
阿瑛笑道,接着她拍了拍仍然处于疑惑状态的菊生的肩膀,继续道:“那些达官贵人倘若争相收藏梅先生的墨宝,就是打科举的脸,说明科举摧残人才的心智。”
菊生听后,细细思忖,似乎正是这个理。“菊生,梅先生真正的心愿是,希望大齐开辟一条除了科举之外的选拔人才新路子,让像他这样考不上科举的狂才,拥有为国效力的机遇。怎么说呢,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条新路子,从大楚开始,就有不少明君去探索,都失败了。所以,这个心愿,不是你我可以实现的,直接放弃吧。”
阿瑛叹道。“阿瑛,我想试一试。”
菊生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