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很快便从星海幻境中清醒过来，低头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女孩。“哥哥，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阿茶虚弱地说道。顾景强作欢笑，“怎么可能，阿茶要陪着哥哥一辈子。等阿茶身体好一点我们就去素心原，一定可以把阿茶治好。”

阿茶伸出异常白皙的右手想要抚摸顾景的脸颊，微微一笑，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哥哥不要骗我了，我的身体自己清楚，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阿茶不怕死，只是……有点舍不得哥哥。”

顾景轻轻将阿茶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一股悲意涌上心头，但仍强打精神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里面的烧饼还在冒着热气。“阿茶，先吃一点东西，吃饱了身体就会舒服一些。”

顾景将烧饼掰碎送到阿茶嘴边，心中一揪，原本鲜艳红润的嘴唇也因为病痛的折磨失去了血色。“哥哥吃，阿茶才吃。”

阿茶知道顾景会将讨到的大部分吃食都留给了自己，而自己却饿着肚子。顾景只得掰下小半块烧饼放进嘴里，阿茶这才小口吃了起来。阿茶的食量不大，勉强吃下半个烧饼后便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三个月前顾景从茶馆的说书先生那里得知素心原是大乾医术圣地，那里的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而且会免费救治上门求医的穷苦百姓。只要从禹州城搭船出发，顺着扬水进入沧澜江，然后顺流而下五日内便可到达素心原。从那天起顾景便开始疯狂攒钱，到昨日总计攒了七两银子。只要能把那株人参卖上十两银子，不仅可以凑够二人的船资，还可以余下些银子当作路上的吃喝用度。但如今得罪济民药铺，这人参是很难卖出去了，可再要想别的法子赚到十两银子，就怕阿茶的身体撑不住。想到此处，顾景心中一狠，从怀中掏出人参放在地上，拿起身旁的碎瓷片切了下去。顾景虽不懂医理，但人参滋补这件事还是知道的，既然卖不出去，不如给阿茶补一补身体。刚将切好的参片送到阿茶嘴边，一道声音突然传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给她吃。”

顾景心中一惊，转头望去，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俏然走进破庙。这女子看上去二十许，容貌清俊，身段窈窕，身着淡绿色长裙，袖口用银丝勾勒出几片祥云，下摆是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更显得别具风韵，背上挂着一把古朴长剑，紫色的剑穗分外显目。女子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却仿佛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如梦似幻，仿佛从画中摘取出来一样。在顾景看来，即使禹州城里最漂亮的花魁也不及这女子风姿之万一。顾景带着阿茶闯荡数年，眼力自然是不差，眼前这女子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高人，如果能求得她的帮助，说不定阿茶就有救了，想到此处顾景不由得有些呆住。女子见顾景愣愣地盯着自己，俏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发出一声冷哼。随后也不等顾景答话，便径直走到阿茶身前，左手搭上阿茶的手腕。片刻后，女子松开手腕，瞥了一眼赵毅冷冷说道：“虚不受补，你给她吃了这参片便是要她的命。”

女子这一眼让顾景周身一凉，这才缓过神来，立刻起身向女子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多谢仙子提醒，还请仙子发发慈悲救救我妹子的性命。”

“她的身体太弱，医术非我所长，只能给她勉强续命一月。”

女子的话语依旧冰冷，“不过只要她拜我为师，我可以把她带回宗门救治。”

顾景再次向女子行礼，郑重说道：“还请仙子慈悲，收我妹子为徒，以后仙子但有所命，小子无不遵从。”

女子心中一哂，这小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便做下这般承诺，难道自己力不能及之处，他还能做到不成？不过这却让她对顾景的观感好了一些，虽然是一个小乞丐，但对妹妹的情谊倒是真挚的很。女子语气不由软化了些，轻声说道：“小子，你可知道随意做出承诺可能是会丢掉性命的？”

顾景却没有丝毫犹豫，应道：“阿茶比我的生命更重要，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女子却有些不屑道：“哼，任何事情？拜我为师之后，她和你仙凡有别，你们可能会再不相见！”

顾景迟疑了，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在他这个年纪，缺乏能力和阅历，生离的绝望并不亚于死别。“我不愿意！”

此刻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原来阿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挣扎着想要起身。她恶狠狠地盯着那女子，只是这个表情在她的小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凶恶，反而因为反差显得有些可爱。“星瞳？”

女子看到阿茶的眼睛，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难道下山前师尊所说的缘法便是眼前这个女孩？这星瞳一听便和眼睛有关，顾景想到阿茶眼睛的异象，顿时紧张起来，赶忙问道：“星瞳是什么？”

女子话刚出口便注意到自己的失言，迟疑了片刻，但她毕竟心软，“你们不是修行中人，我本不应该告诉你，但如果不说，你们兄妹俩可能会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

阿茶有些紧张地抓住顾景的手，细弱的胳膊微微发颤，那无助的模样让人十分心疼。顾景赶忙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阿茶的肩上，然后轻轻环抱住她，这才让阿茶恢复了平静。女子看了看强作镇定的顾景，继续说道：“这女娃的眼睛叫做星瞳，可以让人陷入星辰幻境，是传说中的三大异瞳之一。每一个异瞳拥有者都是天之骄子，拥有远超常人的修炼天赋，星瞳则是与剑修最为契合的异瞳。”

这女子本身亦是孤儿，自幼被师尊带上山修习剑法，天赋异禀的她进境极快，此次下山正是入世修行的一部分。如果说之前她只是看到这对兄妹感念自己的身世，并且看出阿茶的修炼天赋不错而动了收徒之心，现在则是有了必须将阿茶带走的理由，这不仅是为宗门招揽了一位修炼奇才，更是保护他们兄妹的唯一办法。经过女子一番解释，顾景和阿茶终于明白为什么女子说他们很危险。异瞳者修炼有成后无不是威压当世的天骄，但更多的异瞳者却死在了修炼道途之上。不是因为走火入魔或江湖恩怨，而是因为敌对宗门甚至异瞳者所在宗门的盟友都不会希望有一位新的天骄出现，所以每个宗门发现异瞳者后都会对他进行最严密的保护。一旦阿茶是异瞳者的消息传了出去必会引来各大门派的觊觎，招揽成功的门派不一定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阿茶，招揽失败的门派一定会想方设法杀死她，迎接他们兄妹的可能都是死亡的结局。而女子所在的宗门则是天下最强的几个宗门之一，有能力保护好阿茶。女子看着顾景的眼睛，真诚说道：“我的师门剑宗，是最适合你妹妹的剑修宗门。她双眼的异象已经快压制不住了，正在飞速消耗她的生命力，只有带她回到宗门动用天材地宝才能保住根基不伤。”

顾景想起女子之前所说的话，有些迟疑地问道：“我……我真不能一起去吗？”

说完怕女子认为自己想攀附于她，赶忙补充道：“我知道……自己地位卑下，不奢望能够拜仙子为师，只做一个杂役就行。”

女子却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你的天赋太差，走不了修行路。剑宗的杂役都是由剑心不纯的弟子担任，即使如此他们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一旦剑心澄明之后还是会再次成为正式弟子。不过等你妹妹剑心小成之后便可下山历练，届时你们便可再次相见了。”

话虽如此，女子却对他们再次见面不抱希望。阿茶天赋再好，剑心小成至少也需要十年，这十年足够磨灭他们的情感，届时顾景也不再成为阿茶道途的阻碍，甚至一个小乞丐独自一人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是个疑问。顾景脸色一阵变幻，最后咬咬牙下定决心道：“仙子，请你带阿茶走吧。”

“不要，我不要离开哥哥。”

阿茶泫然欲泣喊道。顾景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双手扶住阿茶的肩膀，看着阿茶的眼睛温柔说道：“阿茶，仙子说的对，我现在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甚至不能让你活下去。你跟着仙子去吧，哥哥一定会努力走上修行路，再到剑宗来寻你。”

阿茶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心知自己再任性只会给顾景带来危险，“哥哥，不要忘记阿茶，我一定会尽快修炼下山找你的。”

顾景点点头，用力抱住阿茶，“哥哥从来没有骗过阿茶，这次也不会。”

见阿茶终于答应，女子轻舒一口气，她并不是不能强行带走阿茶，以她的实力根本无须顾忌顾景的阻拦或者阿茶的意愿，但她是真心喜爱阿茶，并不愿意她将来怨恨自己。女子再次握住阿茶的手腕，一股精纯的真元渡入阿茶的体内，阿茶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一刻钟后，女子牵起已经可以正常行走的阿茶走出破庙，此刻的阿茶居然已与常人无异，丝毫看不出刚刚病怏怏的样子。女子看着阿茶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思忖片刻摘下长剑上那条紫色的剑穗递给顾景，“这是我的信物，以后你若是到了蜀山，可凭此物让守山弟子带你来寻我。”

顾景木然接过剑穗，双目依然死死看着阿茶，不愿有一刻偏离，仿佛要将她的身影深深刻在心中。“铮！”

一声剑鸣之后，女子已带着阿茶消失在天际，独留顾景呆立在原地，久久不愿低头，只是那紧握的双拳显示少年内心并不平静。“这便是……修行吗？阿茶，我一定要踏上道途寻到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