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这样的情景很容易让那些真正需要救治的人,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而且这些病人也不容易分成各个门诊,进行高效的诊治。眼见着自己连家门都摸不到,她跺了跺脚,站在人群中高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我是庄子萱!你们能不能先让我进去!”刷!方才围拢在医馆前的人停止了喧闹,无数个后脑勺转了过来。也许是神医的名号加持,本来拥挤的人竟然自动分列两旁,让出了一条可供一人同行的小路。庄子萱一头冲进了内堂,从一个抓药的伙计屁股底下抢了一把凳子出来。庄范正在给人把脉,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只从一众病人肩膀的缝隙当中,看见了庄子萱一瞬风风火火的影子。“父老乡亲们!你们听我说!”庄子萱只觉得站在高处,脚下摇摇晃晃,“医馆现在人满为患!就连大堂里的病人,今天到天黑都诊不完了!大家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
底下爆发了一阵嘘声,许多人慕名而来却没机会看病,群情之失望可想而知。庄子萱清了清嗓子,又向着围观群众喊道:“但是急症,或者疑难杂症的人,可以明日午时以后在医馆门口领取一张号牌,以后根据号码问诊!若是头疼脑热或者复诊的病人,可先去其他的药方抓药,带着病例和方子前来问诊!”
庄子萱又重复了多遍,底下的人才慢慢的散尽了。只留下一个带着幕离的黑衣人,依旧站在日头底下一动不动。有刺客?庄子萱条件反射般的抄起板凳,紧紧盯着那人。“你来干什么,是来找我麻烦的?”
黑衣人摇了摇头,他身量不高,带着厚厚的面纱,连男女都看不出来。“不是来找麻烦,那,你是来看病的?”
黑衣人点头,依旧不发一言。庄子萱好生奇怪,这到底是什么人,连脸都不肯露出来。“我刚才说的话你不是听到了么?看病的话你明天来挂号,我再给你瞧病。”
黑衣人沉默以对,不发一词。庄子萱见他没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心里愈发疑惑。“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很着急的病症么?”
一阵风吹动了那人的幕离,露出了腰上一个粉色的香囊。这黑衣人竟然是个女子?阳光炽热,这女子在毒辣的日头低下站了半天,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你还是跟我进来吧。”
她一时心软。说不定这个姑娘是得了不敢见人的病,走投无路才找上自己的。庄子萱还没来得及跨进大堂,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哟,这庄大小姐还真是悬壶济世,什么样子的人都往医馆带,这位先生还是小姐知不知道:小庄大夫最近可是要诊治肺痨病人的,可别把你也传染了。”
只见徐氏翘着兰花指坐在堂下,有一搭没一搭的用茶碗盖划着杯口的浮沫。庄子萱冷笑一声,“姨娘莫要忘记了,萱儿现在是在为朝廷办差,难不成那么多皇子公侯不怕我传染,你倒怕了,你比他们还金贵么?”
她心里清楚,这女人定然是嫉妒自己得了冠带,又给宫里做事,才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朝廷让你随随便便把来历不明的人往屋里面拉么?”
黑衣人闻言,肩膀略微抖了一下,瑟缩的躲在庄子萱身后,想把自己藏起来。徐氏以为面前这个是个软柿子,便撂了茶碗,上前就想掀开黑衣女子的面纱。“哟,我说这是个什么人啊,连脸都不敢露出来,怕不是得了见不得人的病吧。”
“你放肆!”
庄子萱一把挡开了她的手,“我敬你是父亲续弦的妻子,喊你一声姨娘,可没有允许你毛手毛脚,要来拉扯我的病人,这医馆是行医的场所,如何有你说话的地方?”
本来在朝堂上受了诸多肝火没处发泄,偏有人赶着来讨一顿骂。没想到这徐氏还来劲了。扯着嗓子大骂起来。“你!不就是得了个什么九品芝麻官儿么,我哥哥也是当官的,轮得到你在这里欺辱我?”
庄子萱勾起嘴角一抹凛冽的弧度。徐氏出身门第也不算不低,可行动举止全然没有家门风范,处处透出一股小家子的气息。“你哥哥,你哥哥现在跟你有什么关系?既嫁作人妇,就该安分守己,姨娘如今又剩下几分体面,敢在这里教育我?”
听闻此言,徐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起毛来,豁啷一下掀了杯子,碎瓷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小蹄子,你不要太过分!”
庄范听到了这声炸响,忙不迭出来查看,就看见两人这副样子,他上前拉开女儿的手,不悦的看着徐氏数落。“你少说几句吧,你看看你现在跟个泼妇一样,哪里还有半分身份体面。”
谁知这她此日竟发了大疯,连庄范也不放过,她干笑了两声,眼泪顺着眼尾的皱纹蜿蜒而下,将脸上的脂粉都晕开了。“庄大夫现在又来做好人,你和她又有什么分别,都是这副神情,这副样子,我的身家哪样配不上你?跟着你这么多年没见过什么好脸色,你庄范办砸了事落得要满门抄斩的下场,我却也得跟着你一起见阎王!”
“你!你这个泼妇!”
庄范脚下虚摇两步,指着徐氏的手指不停地发抖。这坐堂的大夫和夫人打起来了,自然也没有心情给人家诊病,堂内的一众病人谁也不想犯在庄大夫的气头上,少顷如鸟雀散。徐氏越说越生气,她从头上拔下簪子来,指着自己的喉咙嘶吼出声。“对,我是泼妇,可你又是什么,自己的妻女不知维护,临了了却要我们直着脖子等死,气节?气节能当饭吃?畜生还知道给自己生的娃娃遮风挡雨,庄范你真是连畜生都不如!怎么,如此嫌我,不如我今日死给你看!”
庄子萱看着父亲脸色青白难看,怕他真的被这徐氏气出个好歹,忙扶着他坐下。那泼妇站在门口,本来想诊病的黑衣女子无处躲藏,只得往后退了又退,一脸害怕的看着庄氏父女几人的修罗场在面前上演,被迫当了一回家庭闹剧观众。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见抬上来的主母当中骂丈夫不如畜生的。黑衣女子将手伸进幕帘里偷偷擦汗,眼睛却瞟着站在一旁的庄子萱,要看她如何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