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赵太子来梁国就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巨大的阴谋。庄子萱一咬牙,继续说了下去。“若是公子执意不肯松口,我就会将你这个秘密传出去,到时候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公子这么多年是在装病,是个十足的骗子,不仅是公子,就连赵国的名誉也会扫地。”
赵元稷眸色微暗,透出隐隐杀气,他向前一步,将金簪在庄子萱的鼻尖上晃了晃。“死人是没办法开口说话的,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这样再也没有人知道这秘密。”
灯火摇曳处,金簪离庄子萱的眼睛只有不到一寸,只要赵元稷的手稍微抖一抖,那后果不堪设想。可是被金簪指着的人,脚下却动也不动,一双眸子一眨不眨,淡淡开口道。“公子自然有能力杀了我,可是这杀医的名声,你担得起么?况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痨病病人,竟然能够杀人,这样以来,公子染病的谎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赵太子的手缓缓落下,点点头道:“所以我非但不能杀你,还要竭尽所能的哄你开心,这样你才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庄子萱莞尔一笑,如同春风风人,夏雨雨人,端的是温柔可亲。“奉承大可不必,只是希望今后的日子里,赵太子殿下,能和我这个小小的大夫好好的相处吧,你不给我惹事,我替你保守秘密,如若不然的话——”赵元稷以手掩住了庄子萱的嘴,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他的手指温润如玉,带着淡淡的药香,可庄子萱脑海当中却电光石火般的闪现了敖霄拇指粗糙的触感。赵元稷看她愣神,笑得愈发迷离,他欺身压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庄子萱。“那就难办了,我要怎么答应,又该怎么拒绝呢?”
庄子萱不动声色,推开病娇美男子的手,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检查了一下他脖子上的血窟窿。“我不知道公子和你赵国的种种密谋,我也不想知道,只是你再这个样子的寻死觅活给我找事,我可就要生气了。”
赵元稷使出浑身解数,勾魂夺魄的眼神闪了又闪却毫无效果,只得垂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摇头。“你真是个可怕的对手,虽然知道庄小姐很聪明,可女孩子果然还是更可爱一些比较好。”
……两人重新站在梁帝面前,都已经恢复了镇定,赵太子脖子上的绷带,和乌眼鸡皇帝脖子上的绷带遥相呼应,都是庄子萱的杰作。“臣为自己方才的鲁莽行为道歉,六公主婚事的事,愿意听从陛下的调遣。”
乌眼鸡皇帝以为他还会提出其他不合理要求,不料赵元稷竟然服服帖帖的跪了下来,惊得梁帝瞪圆了一双熊猫眼。他上下打量了低头不语的庄子萱,一瞬间怀疑她是不是给这个赵太子下了什么迷魂汤或者降头术。“那赵军的事——”“臣会修书一封,与陛下的书信一道,送抵我父皇帐下,告诉他婚事的事还在商议之中。”
这无疑是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梁帝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挥挥手道,“既然如此,这事今夜就先到这里,派人送赵太子回去,剩下的人都散了吧。”
一众服朱曳紫的官员鱼贯而出,不停地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这一晚上终于算是熬过去了。庄子萱打了个哈欠,迈动沉重的腿准备跨出门槛。却听得背后冷冷一声,“冠军侯和庄大夫留下。”
不会吧,还有完没完?庄子萱只觉欲哭无泪,只好跟着敖霄反身回来。时至今日,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梁帝的眼下总是有两抹厚厚的郁青之色了——他是真的不睡觉。清远殿内的闲杂人等如鸟兽散,敖霄见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抬头向梁帝道。“陛下,臣有要事,要向陛下陈奏。”
“你的事先等等,我们先说别的。”
梁帝搓着一双枯瘦的手,目光在庄子萱的脸上胶着,有类冰冷的爬行动物爬过皮肤的触感。庄子萱保持着镇定,但喉咙已然发紧。“陛下,还有什么吩咐么?”
乌眼鸡皇帝忽然一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比哭还难看,透出一股阴梭梭的气息,庄子萱只觉得汗毛倒竖,浑身上下一齐不自在起来。“好,你很好,很好。今日若不是小庄大夫和赵太子周旋,险些酿成大祸,朕要重重赏你!”
还好,是赏赐,不是祸事。庄子萱只觉得,单就‘小庄大夫’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足够引起警觉。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这个喜怒无常的狗皇帝,今天早些时候还让人打了她好几十个板子,到现在自己的屁股还隐隐作痛。“这是二百两银子,你庄家寒门,拿回去给你们姐妹几个添件衣裳吧。”
梁帝看起来心情大好,他拍了拍手,外面福安进来端了盖着红布的盘子进来。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庄子萱眼中顿时有了光芒。可是她略略思索,向皇帝摇了摇头道,“陛下,臣女不要赏赐。”
“哦?怎么,难道是嫌这些不够?还是说你有其他想要的东西?”
梁帝有些狐疑的目光看向庄子萱,没有料到怎么竟然会有人对银子不感兴趣。庄子萱心中暗道,金银珠宝我自然都想要,可是现在不是要钱的时候,她逼着自己将目光从那白花花的银子上移开,端正的向乌眼鸡皇帝行了个大礼。“陛下,臣女有想要的东西,臣女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讲。”
“臣女想请陛下允许臣女重新调查,贵妃中毒滑胎一案,为庄氏一门洗清冤屈。”
乌眼鸡皇帝眼中闪过一道微光,“这事太后不是已经准了你么?”
庄子萱抬眼一笑,明眸熠熠。敖霄在一旁凝望良久,只觉得心中一阵热流滚过。“太后是太后,陛下是陛下,臣女思量再三,还是觉得调查那件事也要得道陛下的准许才行,毕竟陛下是天子。”
乌眼鸡皇帝大笑出声,点点头向敖霄道,“敖将军,朕没想到你那日刑场一块金牌保下的,还真是个人物。”
庄子萱早就看出来了。后宫虽然不涉政,可太后的地位仍然不容小觑。乌眼鸡皇帝明里遵从母亲,暗地里指不定多少勾心斗角。若是调查贵妃滑胎一案只得到了太后的准许,在后宫难免会遇到许多不能查,不能问的事,只有乌眼鸡皇帝点头了,她才能顺藤摸瓜,将陷害父亲的真凶揪出来。“庄子萱辞谢金银赏赐,为父求恩典,实乃仁孝,朕甚为感动,那便赐你权宜行事,重开旧案。”
皇帝掷下块金牌来,算是凭证,这金牌虽没有敖霄那一块厉害,但也能让庄子萱在宫中畅通无阻。“谢陛下!”
庄子萱喜上眉梢,拿着金牌左看右看。“还有件事,朕要问你。”
乌眼鸡皇帝懒懒振袖,眼底温度忽然散尽,冷冽目光迎上庄子萱的视线。“那赵太子,到底有没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