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快速检查了一下船上的死者,这些人被类似钢针的法宝穿过颅顶心脉,都是一击毙命,全部灭口,飞舟也被做了手脚,很快会偏差航线,失事坠毁。 于是李凡也不久留,放了明光符留信号,又发了一封书符给不远处的南镇报信,就背起箩筐,带着李汤圆立刻南遁。 李凡觉得很不对劲。 乍看起来,仿佛南宫无双和袭击飞舟的元婴是一伙的,一个牵制一个抓人,冲着李汤圆来的,但是这说不通。 首先是李汤圆的问题, 如果对方一直追踪着李汤圆的下落,甚至能请到南宫无双直接出手,为什么不直接在桃花山拦截他呢?有南宫大军围剿要容易多了吧? 就算不在南宫家的地盘动手对付他,前两天也有很多次李汤圆不在李凡的视野内,可以偷偷从娄观道顺走的机会吧? 而且如果真的是冲着李汤圆来的,背起筐就走不就完了?有什么必要非得多此一举,袭击飞舟后,还得滥杀无辜铲除活口,并且伪造成失事呢? 所以比起精心谋划的圈套,李凡反而倒是觉得,这更像是个偶然。 是的,偶然,因为是偶然,所以对方下意识得在收拾首尾。 而这个偶然,是李清月造成的问题。 毕竟眼下离秋宫动荡,国主嗝屁在即的背景下,‘李清月’这名字出现在南镇娄观道的道牒上的一刻,就必然会引起一大批人的注意。 韦虎都能生出一大堆劝进的念头,王狼都能快马冲到他面前问他的心意,那阴影中自然少不了有一大堆视线,在背后盯着李凡,甚至落到他随身带着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的丫头身上。 所以会不会,是偶然的,有人看到了某种‘机会’呢? 最后是南宫无双的问题。 说真的那南宫无双到底是什么毛病?当然李凡不是在贬低他菜,菜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人可以菜至少不能蠢,可那南宫无双的表现呢? 打扮得花枝招展,霸气外露,一眼看上去好像只斗气高昂的公鸡,压根没有进行‘牵制’和‘沟通’的尝试,甚至全程都没提“把我妹子还来”之类的正当要求,上来直接一句,“关内侯!老子要扁你!”
……哪里的不良高中生么你…… 所以李凡下意识得就怀疑,南宫无双可能确实,压根就不知道李凡绑了南宫家的人。 当然这大概也不是南宫家第一次被人当枪使了。 事实上李凡现在非常怀疑,南宫家存在至今的意义,就是被人当枪使。 如果有什么比一个无恶不作的脑残更好用,那只能是一家子无恶不作的脑残不是么。 毕竟,墨竹山想和南宫家签不战之约很好理解,避免多线作战嘛,但南宫家为什么要同意呢?干嘛要放过这个打击墨竹山的大好机会呢?那一大家子智障,真的有墨竹山一样的隐忍和大局观吗? 前头经过桃花山脚下也看到了,底层的南宫可是一心独走的,区区一个金丹就磨刀霍霍的想攻城呢!但上层那些参谋将军们却非常克制,韦虎那么逼迫,硬是退让了一步,完全没有和墨竹山撕破脸的打算。 所以李凡推测,南宫家的盟友或者南宫家的靠山,总之肯定有一方人,是不希望现在和墨竹山直接开战的。 是衡山?还是神教? 李凡不确定,但现实就是在他们的压力下,南宫家真的停战了。 所以这群人一定有必须维持‘不战’的理由,李凡不需要知道这理由到底是什么,却也知道这群人的敌人,必然有着破坏‘不战’的理由。 玄天,“所以你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李凡盘算了一下,“南宫无双不是最近离开大营的,是早就有人安排他堵我了。 恩,我想他们的目标就是‘李清月’,最大的可能,是想阻止‘李清月’干涉离国主位的变动。但‘李清月’是墨竹山弟子,是玄门弟子,所以一般的人不能出手。 但因为‘李怡’和广陵世子的关系,因为广陵世子和南宫无双的仇,南宫无双有亲自出来对付‘李清月’的资格。 可能有人想浑水摸鱼,趁乱杀了‘李清月’,激起南宫家和墨竹山的斗争,也可能南宫无双真会让三招,留‘李清月’一命,避免两家的纷争也不一定。 总之就算真的死了人,也是‘李清月’找南宫无双寻仇,技不如人,自不量力,与师门无关。 只是对方没料到,‘李清月’没有和姚监院的丝船一起回来,而且还多背了一个人。 汤圆的身份应该不在对方的算计之内,所以他们以防万一,或者临时起意,要出手劫人,查个究竟,自然要收拾首尾,把飞舟上的人都杀光。 但是……” 玄天,“但是南宫无双败了。”
是的,南宫无双败了,那就到此为止了。 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强者为尊,算计一大堆,打不赢也没屁用。 大概,就算李凡真的当场把南宫无双打死了,他也可以反过来玩个‘李怡为父报仇’的戏码,毕竟这个世界血亲复仇属于人间正义,非常符合世人的三观,并不一定会导致南宫和墨竹山两家的不战协议破裂。说不定还能传唱四方扬名天下呢。 但李凡并不想为那个广陵世子报仇。 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总之这一劫算是过了,暂时的。 但考虑到一回离国境内,就有这种杀劫算计在前头等着,李凡也是一阵心烦。 他干脆就不去长思城了,免得又有些自作聪明的家伙给他设套,到时候又杀得人头滚滚给师门添麻烦,干脆直接绕道。反正到了离国境内,也不至于迷路,毕竟只要顺着运送辎重的粮队,找到漓江再逆江西向,一直飞到娄观塔就行了。 李凡以前对离国的富庶没有直观的概念,但当他在天空驾云而过,望向地上络绎不绝繁忙无比的商道,却不由得吃惊。 人口,人口太多了。 一路往南的路上,到处都是村镇,阡陌相邻的田舍间,四处都是牛羊,农人商队流民,无论飞到哪里都能看到人。炊烟练成了片,居高临下看去,简直和蚂蚁群一样。 这其实没啥不正常的,因为离国虽然还好,但天下早就乱了,来自坤国和巽国,由成千上万难民,组成的动荡天下的汹涌波涛,终于把乱世的声音传递到了南疆离国,源源不绝得涌入边洲。 太尉王锷当然不许这些难民停留在南镇扰乱军机,离国的门阀也吃不下那么多奴仆,所以这些人的目的地其实和李凡一样,墨竹山。 人一多就会生乱,李凡特地跟着大股流民看了一段路,发现……情况其实还好? 毕竟能一路走到离国的难民团体,大致已经形成了一定抱团的民间组织,有一个流民帅作为头领和官府打交道。不大会出现和本地居民火并的事情了。 离国朝廷里有层出不穷的王八蛋,但不能否认,也有一丢丢的优点,因为这里本来就是仙宫往南开荒的最前沿,一直有吸引流民开辟新土的政策,所以反倒不会出现驱赶讨伐流民之类的事情。 而且真的亲眼见到了离国,中原人们很直观得见到‘南蛮’同中原的区别。 有很多船。 江河漕运的航道上,往来着密集的船队,时不时飞空而过的机关飞舟,到处都是船! 咳咳,毕竟南疆可没有多少畜力,牛马是宝贵的耕战资源,所以离国一般都用天工峰改进的各式机关舟船载具……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些船是给边洲的大军运粮的。 保守估计,二十万兵马,一个月就要光吃十五万石米,二十万石豆,这还不算肉食野味,还有损耗的弓马甲胄旌旗营垒各种物资,除了符咒法器之类的有飞舟运来,其他辎重粮饷都得由朝廷调运。 考虑到王锷的大军出征好几年了,都快把那李宥给熬死了,这比巨大的财政负担,换任何一个藩国,大概都难以为继。 但离国支持下来了,而且似乎没啥问题。 李凡看到漓江上,那千石的大舱船,用法咒加固,机关驱动,还有木手装卸,火车似得练成一长串,往来于江面,开入新凿的运河,把整个离国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到边洲,然后换成木牛流马之类的机关车装载,络绎不绝,日夜不息得往南镇大营运送。 李凡还特地问了下船夫,说这叫‘靖边纲’,也就是三十艘一串的船队称为一纲,为靖边养军,墨竹山天工峰协助督办了二十纲的千石新船,昼夜不停得往来南北,运输军资,每个月的运力可以有两百四十万石,其实远超现在南镇的二十万大军所需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本来的计划可是七路讨伐,仙宫大军有相当一部分的补给要由离国承运的。所以为了把‘靖边纲’这件事操办下去,墨竹山免了离国历年供奉,并且顺带拿出一部分收入补贴朝廷,再加上门阀豪强的捐贡和国库拨款的军费,又是造船又是开河的,总算是维持了这支贯通漓江流域,直抵边洲的补给线。 结果谁特么知道坤国一战居然能打输了…… 总之现在北方情况更糟糕了,南宫家和墨竹山又开始对峙,于是‘靖边纲’至今一直维持战备,快五年了,军资武库堆积如山,大军一连新建了四个仓库来装军资,而且那王太尉也在安排各军轮训,练兵屯田,军屯都收过几次了,一副老子就在这养老的打算。 这满仓的东西运来,空船回去自然不划算,所以相当部分流民就直接搭船,直抵墨竹山南疆安置。 有库存的陈粮可以吃,还特么有船可以坐,甚至有段时间还可以以工代赈,帮南镇挖壕沟修城墙,赚点小钱,中原流民们表示受到了离国国力的巨大震撼。倒是都挺安稳的。也没有敢聚众和二十万大军抢粮的脑残出现。 按理说这么大规模的物资,肯定有中饱私囊的情况,李凡随机得潜入查看了一下,也没瞧出军粮军备有什么大的质量问题,反倒是……似乎有点太好了…… 恩,主要是军备方面,有非常多的甲胄,非常多,看得出是批量生产的甲片,质量没有仙宫那么好,但盔甲到底是盔甲,每一纲都运上千具,盔甲损耗又没那么厉害,那这披甲率实属有点夸张了啊…… 还有弩机,各种弩机,大的小的,成捆成捆的箭矢,好吧,李凡记得自己当年也是弩机破仙人党的,很高兴得看到王太尉在这方面和他英雄所见略同。毕竟离国军队修行者比例太少了,野战个毛啊,还是守城射箭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规模的准备就用来打南宫,是不是有点太过份啦…… 玄天,“墨竹山大概确实有鲸吞坤国的打算了。”
这不会吧……观主不是和平主义者吗…… 玄天,“有这种实力,你自己心里想怎么样已经无关紧要了。周围的人自然会推着你动起来。可是真奇怪,墨山那群文盲也就罢了,这个娄观道封青牛,修行悟道,符箓炼丹,居然还懂治国……这种全才,为何我从来都没听过呢……” 李凡,“……喂,玄天太过分了啊!还记着那海蜇头!天下之大,总有隐藏在乡野的贤人,需要三顾茅庐才能请出来的懂呗!”
玄天,“我哪里提过海蜇头了……你小子还是自己留个心眼吧,那观主看着不对劲。”
李凡一愣,观主不对劲?开玩笑吧,观主这么好的人,有什么不对劲? 玄天,“当然不对劲了,你真的相信这世上会有好人吗?”
李凡,“……” 玄天,“本座也不是说他不是好人,或许那封青牛确实是心慈手软的。稀有也不是没有。但这样稀有的,更应该有名才对啊。 要知道三大派这些年杀伐争斗,哪家有什么样的人物,宗门里肯定会打听的,小字辈成长起来的时候,多少也都是接触过的,因此有名有才的人物,大家相互间都知根知底的。 可那封青牛,简直和石头里蹦出来似的,南疆这种地方,有个资质惊人的道子怎么能藏得住?若只是化神境界倒也罢了,可悟道的种子么……没可能藏得那么好的……这种人才能甘心隐忍,守在这种穷乡僻壤才是问题……” 现在可不是穷乡僻壤了好不好……虽然以前肯定是蛮荒…… 李凡不由皱眉,不得不说也有些奇怪,可,或许是观主一直隐世修行,无欲无求呢? 玄天,“呵呵,你瞧他在离国做的这些事,这是隐仙派的么?无欲无求,呵呵,这世上哪有什么圣人,有人心就有私心,有人欲就有私欲,看着与世无争,不过是他要争的现在还争不到,只能隐忍罢了。 你知不知道,姚玄洲只是敬我为前辈,但一直不肯拜我为师。”
李凡倒也猜到了,也不意外,娄观道下任掌门,没必要承接剑宗这么大的因果啊。 玄天,“他答应执掌墨竹山之后,可以给我剑宗安排道场传承道统,就和竹山那些散修余孽似的视为同盟,并且也答应尽力庇护你,以换我剑宗的铸剑之术。 嘿嘿,我堂堂北辰剑宗,他居然当成和那些散修一样灭门的余孽可怜,只稀罕我铸剑之术? 嘿嘿嘿,你小子当初不知我剑宗的厉害也就罢了,他可是一清二楚,居然能守着娄观道道藏,对我剑宗秘笈都不屑一顾? 嘿嘿嘿嘿,真当我不知道娄观道那点底细么,若有什么了不得的神功,何至于被逼到南蛮来? 嘿嘿嘿嘿嘿……姚玄洲不是狂妄之人,他只学了御剑之法,只求了铸剑之术,是因为其他的,真的看不上。 所以你明白了吧,平平无奇,默默无名,与世无争之辈,是教不出这么傲气的徒弟的。”
……不过,或许是千面仙人传给娄观道特殊的功法呢…… 玄天,“快算了吧,太素道的修行这世上有人比你进度更快么?那千面仙人都缠上你了吧!”
呃,这倒也是…… 玄天,“我只知道,那些对别人恩宠礼遇至极的,肯定别有所求,恩赏太重的,说不定得用命来还。 他又不用你帮忙重塑真身,再创宗门,你也不是娄观道的掌门亲传弟子,干嘛一直这么救你? 我要是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风评如何,还能提醒两句,但我都不知他的底细,唉,总之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好吧,玄天这家伙就是这种天煞孤星的性格,猜人从恶,谁也不轻易相信,倒也不意外。 有的时候,玄天的经验很宝贵,但他被打脸的次数也不少了,只能做个参考。 李凡倒也不是大心眼,他确实不是特别担心,毕竟一个人能偶尔装,还能一直装吗?那假的也是真的了。就算观主真的黑化,也总不能比显化老贼还阴吧? 不过玄天既然说到这一茬了,李凡确实也有点好奇,不知观主对他到底有什么期望。 是守护墨竹山,传承一颗人心就足够了吗? 虽然他现在就是在这么做的,甚至连巡洋舰都干下来一艘了,但或许,确实还有别的事,用得到他帮忙呢? 就像玄天说的,观主这么神秘……那肯定有史诗级的任务在手里捏着吧? 总之等回去了,当面问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