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打鱼的?而且你都订亲了?你家小莉长得有我漂亮么?”
这娘们真臭美呵。 秦九还没开口还她两句,那边几个嵩山弟子已经怒气冲冲得围上来。 “臭小子!竟敢把宝珏少爷伤成这样,找死吗!”
“贾阀贵为国公!连小公爷都敢伤!就算是萧家的都没用!我要告上本山,逐你出师门!”
“就是就是!同门比试居然下手这么狠辣,分明是心术不正!一定要废你功夫,逐出师门!”
秦九也怒了,霍得一下站起来,“怎么着!我就该绑着手让你们打啊!”
小艾也唯恐天下不乱得大叫,“有本事一起上吧!”
“一起上就一起上!”
“扁他!”
登时有四个弟子一齐跃过来动手。这几个就聪明多了,可不敢用乾天绝阳掌那样狠辣的招式与同门厮杀,老大给人打得瘫在地上,若不出手也说不过去,但真打也打不过,于是咋咋呼呼的,也不运功提气,就使出些花拳绣腿上来围攻。 但他们分明都是门阀士族的子弟,大概这辈子没怎么打过架,没防备小艾直接从腰包里投出两把石灰糊了眼。秦九又搬起旁边的案台砸过来打翻两个,然后冲入人堆中混战。 秦九虽然不会什么拳法,不过猿公教过出手式,于是秦九就把手臂作剑乱挥,这个踩脚,那个插眼,扫肾击喉,招招都是要害,一阵王八拳乱殴愣是把众人打翻,趁乱一溜烟逃出食堂。 “喂!你下手这么脏,真的是打鱼的啊?”
小艾居然还跟在屁股后面呢。 “我都说了不是什么萧家的了,不会娶你的,你还跟着干嘛!等会儿连你也逐出师门!”
莫名其妙遭了无妄之灾,秦九可没啥好脸色。 小艾哈哈直笑,“你还当真了,同门师兄弟的打个架算什么,以后从丹箓到法宝,自功法到师传,什么不要撕破脸争啊。犯得着这点小事逐出师门。 那几个笨蛋还以为这是在仙宫呢,动不动就告状。谁搭理他们呢。喂,你不是饿了,我们烤孔雀啊?”
秦九一愣,“孔雀是什么?”
小艾哼哼笑道,“孔雀都不知道,真是打鱼的,那是珠廉瀑放养的西域神鸟,老大只了,我想拔它两根毛做手串还给啄了,走,去烤了它!”
秦九一脸怀疑,“我打断嵩山弟子的手臂,打翻五仙汤锅,还去偷吃神鸟,真的不会倒大霉吗?”
小艾给了他一拳,“这算什么事儿,有什么好怕的,许姨娘可疼我了,而且她经常不在山中,家里养的鸟少一两只也不会注意的,没事的没事的。”
这家伙态度突然变那么多,秦九也是莫名其妙,一时还有些犹豫,但肚子大声叫了一下表示同意,于是他便耸耸肩,跟着小艾爬锁链去了,不管怎么样先吃饱了再说。 一边游山玩水,小艾还找到个伴似的一边和他嘀嘀咕咕嵩山的事情。 原来三大派多年以来都是相互攻杀,玄门和神教虽然斗得激烈,但当初神主是凭本事抢的天书,剑祖再带玄门抢回来,大家都是在正经论道罢了。反倒是针对仙宫这些特权阶级,两边都没啥好印象,说白了玄门也好神教也罢,最初都是为了反对‘魔宫’而建立的。 虽然如今的九大玄门已经和仙宫达成了和解,没有过去斗得那么激烈,但有一些隐仙派,直到今天入门拜师的时候,都要对着宗祠背牌位,记得有多少多少师门长辈是惨死在仙宫手下的,这可谓是真的仇深似海,出山云游若遇到地方豪强权贵欺压贫弱,找到由头了那肯定是要出手铲绝的,这批人也在情感上和认同上也更亲近神教,信奉一种,门阀都该死的朴素是非观。 相比较而言,在玄门之中嵩山一脉就尤其显得另类了。 原来那嵩山二老本非玄门嫡流,当年也是太室山中长辈死绝,道传破落失了真传,沦落为末流的垃圾旁门,后来并没有得多少同门的相助,反倒是同仙宫有极深的往来,吃了朝廷不少供奉。算是亦正亦邪,不择手段的散修得道。 当然嵩山二老也是碰上了玄门大兴的好时候,跟在剑祖和三老四祖身后打砸抢烧,咳咳,斩妖除魔,积累了大批资源,后来更是机缘巧合,抢到了太乙天书真传得道,于是神功大成之后就打灭周边道统,甚至斗法驱走了包括碧霞道上清道这样玄门大派的势力,霸占了整个嵩山地脉,把三十六峰全搬到一处,建立如今的嵩山太乙道宫。 这般本事,几乎就相当于两人灭了至少三十五派,硬在中原打出一片天,着实是厉害无比,而后嵩山也因为处在事业的上升期,明面上倒并没怎么参与罗教的破事,就派了些弟子参与,二老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苦心经营,也懒得四处玩什么惩奸除魔的把戏,兄弟合力,悉心发展本派道统。 如此在门阀看来,嵩山的传承底蕴虽然不及峨嵋和九阴山,却也是中原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九大玄门排行前三的魁首,底蕴深厚,而且更重要的是有关系,离家近,就在三垣四宿关内,因此中原仙阀首选都把子弟送来嵩山这座国家重点修行门派拜师。 当然,虽说嵩山考试比峨眉简单,但那也是玄门内部比较来说的,现在都用了云台峰统考试卷和课题,想要考上也没那么简单的。 不过嵩山到底是离得近,也不像峨嵋那么难说话,作为门阀子弟修仙教育的首选,几代应试教育下来,嵩山中就积累了不少士族身份的门人,于是三垣的门阀也越发巴结,各种沾亲带故得捐钱捐地,甚至搬来山脚下居住,只为把自家子弟送来嵩山当侍奉外门童子,相当于读寄宿制,学区房,在附属高中先一步接受玄门的正统科班教育,学习专门的应试技巧,以后考试成绩和录取率,自然远远超过那些从天南地北寻来,斗大的字都不识得一箩筐的穷小子。 而随着宗门内门阀的数量进一步增多,采取的招生制度也进一步向贵族世家倾斜。甚至某种程度上都不能说倾斜,其实是‘公平’。 就以提供给外门弟子的仙膳食补丹药为例,其实楼观道的教育和玄门正宗没啥差别的,不止从山外招收的弟子需要教育,本门弟子的后代,各地门阀送来外院的子弟,都会统一教导他们读书写字,经脉穴位,五艺基础知识。从中筛选出精英人才,通过各种渡劫,统考,突破元婴的关卡后才会成为正式弟子。 但是其他门派,大都考虑到门中弟子基础教育参差不齐,因此师父会给自己带回来的弟子开小灶,喂些天才地宝打基础什么的。还有些没有家族支撑的孤儿,也会宗门负担全部开销和修炼耗材,相当于助学贷款似的,先在账上欠着,等以后突破了金丹境界再给宗门做任务还债。 而现在嵩山中下层负责教育的内门教习之位,基本都落到了门阀之人手中,这些人嘴上说着如今嵩山弟子中这个世子那个少爷的,沾亲带故,家系攀比成风,为了‘公平’,取消了原来的修炼资源补贴,每个月只提供一次两次奖励,还要弟子凭自己的本事竞争。 但实际上弟子之间的待遇本来就极不平等,有的人出生就是太傅的儿子,吃喝嫖赌也能封侯,但凡要学一点,家里都有大把资源培养,私教辅导,一路支持送你登仙。而有的人拜入师门第一天才有一口饱饭吃,公平竞争?公平你个鬼! 但这世道就是这样,不服也没办法,这样一来,那些门阀出生的子弟由于自带的优势,自然在各种公平竞争中胜出,越发获得了师门各种资源和机遇,再加上如今天时变异,修炼起来比往日快捷,一个个都结成金丹了。 而像小艾这样没有家人依靠的弟子,别说没有出山历练突破的机会,现在连五仙汤都喝不饱,好多人都卡在筑基境界上,就只得给宗门打杂,换一些宗门供奉兑换丹药才能勉强维持修行罢了。 上边的嵩山二老难道不知道底层的情况吗?他们当然知道了,可那又如何,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呗,他们不就是这么过来的?毕竟越往后资源越有限,现在嵩山聚集了整个三垣的子弟,人才已经够多了。 甚至完全可以说,就算是门阀出生的二世祖,只要自愿来嵩山接受玄门正宗的修行,也都是有上进之心的人杰,他们贵族子弟本身也是相互竞争,凭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的。宗门至少给了所有人公平的竞争机会,你一个孤儿比不过人家门阀的积累,跟不上精英集团的脚步,难道还怪我喽? 孤儿们当然是没什么选择的余地的,那种生来就是第一品道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气运质子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都是没有资源,哪怕有机会也抓不住的人,而更大多数,是压根连机会在哪里都看不到的人。 “所以我们这样的就只能依附门阀啦,我和你说啦,本来我是谢家的家奴,后来谢家的少爷死啦,那姓贾的就想收我做丫鬟,啊呸!当我不知道呢,他们贾家有采补的秘术作弊,就喜欢养一大堆丫鬟小姐采补。 我消息灵通着呢,知道旁峰有好几个同门攀附门阀,被夺了阴元,失了道基,最后只能嫁给家奴,好不凄惨!现在居然盯到我头上了!唉!可惜你是个打鱼的,你要是姓萧,我就做你丫鬟好了。”
小艾托着腮帮子望着烤孔雀直流口水。 “怎,怎么这样啊,他们已经投了好胎了,难道还要世世代代的占尽先机啊!“ 秦九一生气,手上树枝折断,烤雀掉到火堆里。 “喂你当心点啊!“ 小艾生怕难得的肉食给这打鱼的毁了,赶忙捡起来自己烤,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其他各派不也有这样的事情,只不过嵩山最为明显,现在几乎完全倒向门阀那边罢了。咱们这些下等人再不相互扶持一点,那还不如早点下山,你去娶你家小莉,我去找个有钱的员外嫁了,不图修这个仙了,至少有口饱饭吃。”
秦九把树枝折断了扔到火堆里,愤愤不平, “我只听猿公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仙尊那些打天下的英雄,我也佩服得紧,可这些酒囊饭袋,纨绔子弟又付出了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能坐享其成?就因为他爹是三公九卿,大家就活该伺候他吗!他就活该踩在我们头上打吗!”
小艾撕了一块孔雀肉一边偷吃一边吮手指,“那你还想咋地,想造反啊?好我假设你造了反,做了秦仙尊,秦大帝,你儿子你孙子你重孙,你难道不会关照么?都是废话。”
秦九一时也没词回怼,有些苦恼得躺在地上,望着夜空。 “我娘说当初逃难的时候,要是那些达官贵人肯多分一口粥,一块饼,我前头八个兄弟说不定都有人能活下来。这些蛀虫吃尽了天下百姓的血肉,还能占据高位,如今又是修行的好时候了,以后不得让他们几世几百世几千世,子子孙孙无穷匮得称王作祖!我真的好气啊……要是我神功大成了,一定要惩治这些害虫!”
小艾走到秦九身边,望了他一眼,递了只孔雀翅膀给他,问道, “你是不是说真的。”
秦九狠狠撕了一口翅膀,感觉肉还是很柴,一点没有鱼生好吃,皱皱眉, “什么是不是说真的。“ “有机会一定要惩治这些害虫。”
小艾凑过来望着他,眼睛好像明亮的湖水。 秦九愣了愣,扬声道,“当然啊,那个姓贾的再来找你麻烦,就来找我,看我不打烂他的头!”
小艾点点头,又凑近一些,近得呼出的气息吹到秦九的耳垂。 “我看你是有本事的,而且够种敢冲门阀的还手,你想不想入社啊?”
“入社?”
然后小艾把头上的大菊花摘下来,从那大菊花后头取出一张卷在花瓣里的黄纸。 “我们都是嵩山弟子,现在虽然都是筑基期的,能力有限,但都不肯放弃求道的机会,立志要铲除危害天下的魔宫毒瘤,所以盟誓约定,日后谁要是得了仙缘,成就真人境界的,就要相互扶持,提携后进,来日一道协力杀上三垣!屠尽公卿!杀绝宗亲王侯!完成九天太乙灵英道姥天尊未尽的事业!”
少女眼睛里悦动着明亮的光,把黄纸上的血书展给秦九看。 秦九被少女动人的目光瞧着,一时间少年的意气风发,热血上头,脱口而出。 “好!我加入!”
小艾冲他微笑,“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我听说当年反抗魔宫的义士都会被秋后问斩,传首天下,所以用秋菊为号,落英为名,哪怕碧血尽染金菊,不除尽祸乱天下的魔宫,花瓣也永远不会落尽。”
她这么说着把那黄纸一折,化作一朵小小的野菊花,递给秦九。 秦九看着那朵小菊花,认真点头,“好名字!落英社!等我秦九得了大道,一定要杀尽天下门阀!”
话音刚落,冥冥中仿佛有一声闷雷霹在耳后,秦九一惊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小艾又把花戴上,啃着孔雀道,“诶,你志向还不小嘛,居然还想得道呢,我觉得能修到化神境界就不错了。快点吃,吃完了我带你去见其他社员。”
“你们人还不少呢?”
“那当然了,你知道那些士族有多讨人厌么,大家不抱团怎么和他们斗?只不过我组织的这个叫落英社,其他还有群英会,英杰会,铁血盟各种各样的,一大堆呢。 对了,你不是震日宫的么,震日宫有几百年没回本山了,从现在起,我就任命你为我们落英社震日宫坛主了,记得发展咱们社员,我们的宗旨就是联合一切力量,打击门阀。和他们争夺天命!”
秦九突然反应过来,一时有点尴尬,这落英社,莫非就是小孩子中二病的组合?那不就和他以前在村里成立的锦帆帮差不多…… 小艾好像看出他想什么似的,拍了他一巴掌,“你以为我吹嘘呢,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这些反魔宫社团,背后都是有人的。”
“有人?有什么人?”
小艾得意洋洋得道,“当然是九大玄门的同道了!魔宫这么招人恨,天下人都恨不得扒他们的皮,嚼他们的骨,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现在嵩山一时势大又如何,九大玄门不满魔宫已久了。如今天下大乱,你瞧吧,这次大会有好戏看呢!”
秦九再问,她却故作神秘,不肯多说了。 于是小艾带着秦九又去见了十几个嵩山弟子,这些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有着三品甚至更上的资质,但苦于在‘公平的竞争’中屡屡落败,措施机缘,现在都卡在筑基圆满境界的弟子。 他们起初对秦九这个金丹境界的没啥好脸色,但一听他打断了姓贾的手,纷纷喝彩,又拿出各自珍藏的酒肉大家吃了一顿,称兄道弟,结为兄弟。约定了下次有机会一起下山,打劫京畿门阀的庄园,抢点钱帛来花花。 秦九也喝得晕晕乎乎,回去震日宫的局客峰时,差点没踏空从锁链掉下去。回到院中却见萧庆之正在院中等着自己,登时吓得酒醒,连声道, “前,前辈!小子无状,在贵派惹了大祸!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请前辈责罚!“ 萧庆之扭过头来,笑了笑,摆摆手,“这么紧张作甚,又没什么大事。“ 秦九松了一口气,“那贾家的宝……“ “哦,他啊,“萧庆之反应过来,掐指算了算,”他死了。“ “……啊,啊?“ 秦九半天没反应过来。 萧庆之点了点头,“区区金丹之辈,如何吃得住你那一掌的,不过你倒提醒我了,这样动辄出手毙人性命,做事也不方便,这样好了,我传你一套太乙道的绝尘易气剑,虽然当不得什么天下前三的剑法,也还算蛮好用的。”
秦九艰难得咽了口唾沫,“不,不是,前辈,贾……他死了?真的不要紧么?”
萧庆之不置可否得笑道,“门阀士人,死就死了,杀条狗一般,有甚么打紧的。”
秦九咽了口唾沫,攥紧了手中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