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外面的慌乱,小丁快速跑进了钻石夜总会。他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嘈杂之声让他感觉里面就像一大锅糖炒栗子。洋酒的气味、刺鼻的烟味、还有女孩子身上的香水味都混合在了这一浑浊的空气中;绚丽的灯光下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年轻人,他们跟随着快要震破鼓膜的DJ,像打了鸡血一样舞池中蹦迪,对外面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小丁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他只想快点找到陆济。“至少陆济不会在这舞池里......”小丁心想。他从一楼爬上楼梯,决定去三楼寻找。他沿着阶梯跑上几格,忽然感觉脚底往下一陷,似乎踩破一个冰窟窿,随后他整个人也掉了下去,像是落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但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痛处,反而像跌进了一大团棉花里,周围也骤然安静了下来。他慌乱抬头,舞池里的那群人还在上方玩命似的蹦迪,他们没有踩在地板上——周围的陈设布置竟然也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空洞,在小丁的上方,绚丽的灯光依旧打在那群亢奋的年轻人身上,他们开始渐渐缩小,先是变成光怪陆离的一堆,随后变成一团模糊的光晕,直至消失不见了。现在只剩下墨水般的黑暗......“这是怎么回事?”
小丁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黑暗中陆续亮起了点点星光,刹那间,无尽的黑暗变成了星海,小丁像漂浮在浩瀚星空里的一颗尘埃。静止的星海忽然破碎,然后卷成旋涡,紧接着散化成一片片银色无规则的波纹消逝,小丁的意识也随着周围的星海渐渐逝去......钻石夜总会的三楼,陆济伤口周围的血已经凝固,他深深呼出了两口气,靠着墙面坐了下来。眼前仇人已逝,他有种说不出的疲倦。夜煞门既然能用傀儡粉制造出这么一个“崔老刀”来,当然还能造出上百个这样的“崔老刀”。要不是在泷泗商会摧毁了交易阴谋,说不定现在的夜煞门已依靠着傀儡粉拥有了大批练就《翼灵五行谱》的死士。小娜慌乱的逃到电梯口,拼命的按着向下键,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鬼地方。赵驷虽然干了些不法的事,但他胆小懦弱,绝不会伤害到她的性命,可崔老刀不同,他心狠手辣,残忍至极,指不定哪一天会把她也毒害。她打算离开湘城,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用自己多年攒下来的金钱与首饰,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也能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了。等待是焦急的,尤其是这种与牵扯性命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恐惧与煎熬。她已经想好了,在今后的某一天,她会对着来看望她的闺蜜拍着胸脯说道:“你知道吗?那天我亲眼见到崔老刀杀人,哇,真的要把我灵魂都吓出来了,还好自己逃得快,再那种地方待上一分钟都像待了一年似的。”
“叮咚”电梯终于到了三楼,短短的数秒钟也让小娜感觉过了大半年,电梯门缓缓打开,小娜迫不及待的冲进去。“啊--”她又被吓了一大跳,没想到电梯里面还站了一个人。这人目光冷漠,面无表情,身穿白色西服。他没有理会小娜,只是缓缓走出了电梯门。小娜努力使自己保持住淡定,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不与这人对视,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这是最后一道门,进去后关上电梯门,她就能彻底告别这里,再也不混迹在这些牛鬼蛇神的身边。她低头进了电梯后按了一楼,电梯门开始关闭,她终于闭上了眼睛松了一口气,显然这下感觉安全多了。电梯门正在缓缓关上,还剩十公分的门缝,三楼的灯光映在了她脸上,苍白的脸开始有了红晕。忽然,她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偷吹了一声哨子,声音急而短促,让她心头一紧。她紧张的睁开眼,只觉咽喉冰凉,一把锋利的小刀已经刺入她的咽喉。“啊......”鲜血顺着白皙的脖子往下流,她心慌意乱,觉得是在做梦,“是谁杀了我?”
她已来不及恐惧,带着疑惑靠着电梯里的墙滑了下去......“啪嗒!”
房门被轻声打开,陆济猛然惊醒,随后走进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人。这人有些削瘦,鹰钩鼻,面色冷漠,一双眼睛却十分犀利的扫视着这间包间。他背负着双手,一步步走了进来,在这发生过血案的房间中,胜似闲庭信步。他走到正中间,看了眼崔老刀,也看了眼陆济,居然对这里面发生的事一点都不惊恐。陆济慢吞吞的站了起来,看着他。过了很久,这人问陆济:“他死了?”
陆济反问:“他是谁?”
这人道:“他叫彭涛。”
陆济又问:“彭涛?为什么别人都叫他崔老刀?”
这人不再回答陆济的问题,反问道:“你是那个陆向阳?”
陆济回答:“没错,你又是谁?”
这人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来如鹰隼般盯着陆济。这双眼睛似乎来自寒冬腊月,带有冰霜般的寒冷与敌意,让陆济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至背脊,但他并没有畏惧,反而与之对峙:“你便是肃杀?”
这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举起了右手。他的手干燥稳定,手指长而有力,手背上赫然刺着一只黑色的骷髅。陆济冷笑了一声:“看样子没错!”
这人回答道:“我本就是的。”
他接着说道,“不妨告诉你,我叫阿秋,现在我的身上藏了二十七把短刀,和一把枪。”
陆济呵呵一笑:“肃杀的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竟然是个卖刀的,那就拿出来给我看看这刀咋样,不错的话我买两把回去切猪肉。”
阿秋忽然一翻手,同时陆济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这是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白光一闪,他的右脸一凉,等他察觉到的时候,右脸已经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流了下来。“这刀,怎么样?”
阿秋口气依旧冷漠。陆济掌心渗出汗水,这雷霆般的出手速度与精准的力度,肃杀的能在百米之外取人首级恐怕并不只是传闻,其恐怖程度比起胡魁有过之而无不及。肃杀手中的飞刀触而即发,他的下一把刀会瞄准陆济的哪里?对峙片刻,陆济竟然拍手笑道:“好刀,怎么卖?”
阿秋颇有些意外,他微微冷笑:“一把一条命。”
陆济摸了摸下巴,转了转眼珠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命都没了,要刀有什么用?而且刚才我也没看到你的刀,要不你把身上的刀都拿出来,放地上一字排开,让我挑挑?看有没有上等货色,值不值得我用命来买。”
陆济故意贫嘴,一方面是想让自己尽量放松些,一方面是想扰乱阿秋找出一些破绽。肃杀没再攻击陆济,说道:“不错。”
“什么不错?”
“生死攸关,泰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凭这股定力,就极不简单。”
陆济摇摇头,叹息道:“错了,简直大错特错!胖爷我英俊帅气的脸庞先是被彭涛划了一刀,再是被你划了一刀,这可彻底破了相,今后还怎么迷倒万千少女?彭涛是没办法赔了,但你可是要赔的!”
要论贫嘴功夫,陆济可高出阿秋太多了,阿秋说道:“我的下一刀会插进你的喉咙里。”
他说完垂下了手。那一刻,陆济抓住机会,猛地向右一跨,一脚踏在一旁翻到的沙发扶手上,整张沙发顿时旋转飞跃的挡在了他与阿秋之间,电光火石之间,陆济朝被赵驷撞碎的大片玻璃墙处冲出去,他已蓄力很久,整个人如同一根绷紧了的弦从三楼坠落了下去。陆济飞出去的那一刻扯住一根镶在玻璃外的发光电缆,他抓住着电缆向下滑去。电缆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被扯断,顺带着周围一连串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顿时钻石夜总会二楼前方火花四溅,热烟直冒,大批量灯带接二连三被烧坏,发出刺鼻的焦臭味。陆济拉着电缆缓慢落在了钻石夜总会二楼处一张摇摇欲坠的大招牌上,然而大招牌只是铝板玻璃管组成,同样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往下掉落。在大招牌快落地之前,陆济起身一蹿,“砰!”
一声巨响,大招牌重重摔落在地上,陆济同时一个翻身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将下坠的力量化去。钻石夜总会门前一片狼藉,大招牌与周围几根扯断的电线电缆还“噼里啪啦”冒着烟。阿秋刚走到窗边向下看去,忽然之间前下方传来一阵呼啸声,同时那块巨大的招牌又急速飞了上来,只听“砰”一声巨响,大招牌重重镶嵌进了三楼玻璃墙内,玻璃碎片纷纷掉落。阿秋震惊得退后了两步,想不到这个胖子机智过人,反倒差点被他伤了去。底下陆济喊道:“你看我的招牌暗器咋样?”
大招牌没有东西支撑,又掉落了下去,而底下的陆济早已不见踪影。当晚,赵驷被送到到急救中心洗了胃,总算把命保了下来。急救中心的病房外,站满了人,他的妻子儿子、罗芸一家、还有那些听闻赵院长出事揣着着一颗“急切”的心跑过来“关心”赵院长的人......如此一个拉近关系的机会,那些人怎么会错过?只是他们殊不知,赵驷这回可是真要栽了。罗芸一人远远坐在角落,看着那些对赵蒙嘘寒问暖的人,那种戴着面具假惺惺的关心,简直令她想吐。现在在那些人眼里她已是赵家的媳妇了,亲戚朋友、邻里邻居见到了陈霞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家芸芸命真好,你真是有福气。”
陈霞听后眉开眼笑的回答:“哪里哪里,孩子们自己处的对象,我们做家长的也随他们去了。”
罗芸对这些奉承早已麻木,她时而冷笑,时而点头表示回应。她是否真的情愿?是否真的命好?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门婚事,是赵驷威逼利诱,陈霞以死相逼换来的。就算把堆成山一样的金银珠宝放在她面前,用作换取她的爱情,她会毫不犹豫地说不。罗芸就是这种人,原本她应该活得很幸福,但是悲剧发生了,她成了全家人“幸福”牺牲品。她心中永远只有一个陆向阳,那个充满自信、与她一样坚守爱情的陆向阳。除了他,罗芸心中再也装不下任何人,只有跟陆向阳在一起,她心里才能由衷的感到快乐。但是陆向阳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生活中了。那一天,罗芸的心也随着陆向阳一起死了。自那以后,她时常对自己说:“既然这一生已无法跟陆向阳在一起,那么接下来不管跟谁在一起都是一样的。”
是的,那个深爱的人已不在,余生跟谁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你好,你是罗芸?”
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打破了罗芸的思绪。罗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叫白寻。”
那人说道。“你好......”罗芸对这类想拉拢赵家关系的人已经厌烦了,她低下头眯起了眼睛已经不打算理会,可是这个人的下一句话让罗芸震惊:“陆向阳,他还活着。”
陆向阳!罗芸听整个人像中了一道霹雳,这个名字让她激动的发抖,她看着这个年轻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你说什么?”
白寻凑近微微一笑:“你没有听错,陆向阳他还活着,我带你去见他。”
深夜,陆友元与陆向阳已经回到了南阳药铺中。陆友元帮陆济脱下上衣,给陆济上了点刀伤药。陆友元坐在陆济身旁笑着说道:“这个药铺子恐怕很快会暴露,我们也要早点离开这里了。”
“哎哟,老爸,你轻点!”
陆济疼的呲牙咧嘴。陆友元摇摇头:“你小子真是乱来,就不能事先告诉我们一声。”
陆向阳嘿嘿一笑:“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您老人家出马?”
陆友元哈哈大笑:“向阳,你不知道那个钩子看到我吓成什么模样,连裤裆都湿了!那叫一个痛快!哈哈哈......”陆向阳拍了拍手:“哈哈哈......老爸你可真不是盖的!”两人边说边笑,欢快的笑声却渐渐变得沙哑。陆友元流下两行热泪,当年的大仇已报,崔老刀已死,赵驷很快就会被检察院带走调查,整个黑竹帮即将瓦解。但他们呢?为了这一天经历了多少磨难,付出了多少心血?这一路来又充满了多少绝望?有过多少生死存亡的关头?陆友元捂着双眼,泪水不断渗出,命运多舛的他们承受了太多太多,心中五味杂陈的情感需要释放。陆济抱住陆友元流下了欣慰的泪水:“爸,我们真的挺过来了!”
“啪。”
虚掩的门被轻声打开,白寻探头进来,看到这一幕他又悄悄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只听里面喊到:“小寻子,我知道是你,刚才胖爷我眼睛进沙子了,外面怪冷的,你怎么还不进来?”
白寻推门进去,看着陆有元与陆向阳,说道:“你知道我带谁来了吗?”
陆济转身故意躲避白寻的眼神,说道:“谁啊?”
“你瞧!”
门外走进一个高挑的少女,乌黑的短发,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还有一颗能融化陆济心的眼睛。罗芸!此时此刻,陆济整个人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话要说,又有太多话已不必说。陆友元与白寻已悄悄带门出去。陆济的外观与当年相比改变许多,但罗芸一眼就认出了他,这是烙印在心里的情感,这种感觉永远不会磨灭。她默默的走过去,用手轻抚着陆济脸上的轮廓,她美丽又明亮的眸子已变得模糊。没有言语,随后两个人已紧紧依偎在了一起,抱住自己这一生最深爱的人,牢牢抓住失而复得的幸福,想把对方融入自己的生命之中。这一次,他们在心底发誓,不管前途多么凶险,再也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