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顺便把九娘送上了,抱了那么久,怪沉重的,回头得让思娘少做些吃的了,都快抱不动了,“既然是看寺卿的舅父,你亲自送去,更有诚意?”
九娘浑身皮毛一紧,她这是真的要被送出去,给谢家不受待见的糟老头子养了? 王玄之僵硬的抱着九娘,路都些不会走了。 与王操之爱好毛茸茸的不同,他打小便有些不敢碰,这一切多亏了他那不靠谱的阿耶,幼时带他去庄子上,害他经历了狗追鹅逐的一段日子。 打那段岁月过后,他对有毛发的动物,便有了恐惧之心。 道一还是无意之中发现的,实验之下,效果喜人,“未曾想寺卿竟这般柔弱,一只狐狸都抱不动,你早说呀,你就不将九娘交给你了。”
她乐呵呵的将九娘又抱了回来,方才的郁闷也没有了。 王玄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舅父如今的住所,乃是谢家最清幽的地方,平日里连个蚊虫都见不着,即便如此很多人,譬如方才的谢二郎,你可别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了。”
这里的弯弯绕绕太多了,单论称呼便可窥见许多问题,道一选择了最简单的问题,“安道也叫舅父,为何却不与那谢二郎也论上。”
王玄之:“唤谢家大爷作舅父,是随了大兄的,至于只唤谢二郎,则是与另一桩事有关——”世家秘辛多,尤其是门里的人说起来更有意思了。 “安道,你终于来了!”
道一眼睛越听越亮,甚至产生了要与水镜先生抢饭碗的想法,乍然听到有人说话,她吓了好大一跳,比给凌虚子碗里加料,被当场抓住还要心虚。 说话的人嗓音低沉厚远,似无波的湖泊,静谧的汪洋,又能让人感受到那份,经过千锤百炼的沉稳。若是王玄之的嗓音是掷地有声的润玉,那么此人则是万千涓流,汇成的汪洋。 汪洋之下,是倾覆的危机。 道一浑身汗毛竖起,凭她的直觉来说,此人尤其的危险,她打从心底里希望,此刻对方也能将她当成是一个带礼物的随从,别注意到她就成了,与此类人打交际,她并不擅长。 “舅父,你身子如何了?”
王玄之是切实关心对方的。 中年男人‘嗯’了声,“还是老样子,子重又去二弟那里了?这些年也难为他们了,要一直陪着小儿辈的玩耍,”他轻抚长须,“听闻那只狐狸是你带来送给舅父的,正好——” “舅父,你明知晓,这只是一个借口,怎的还拿我寻开心,狐狸乃是道一所有,安道可没权利随意送人。”
王玄之有些无奈,该说他与大伯母不愧是兄妹么。 两人行事都挺让他无奈的。 道一心口一滞,他们方才的对话,竟悉数被听了去,也怪他们谈得太认真,忘了是在什么地方,有些忘乎所以了,但有一点她必须纠正,“九娘亦非我所有,她将来要回自己家里去的。”
“如此天生天养之物,交由某来养,亦未尝不可。”
谢大郎的话令她猛然抬头,这人好生无耻,第一回见面,竟然就馋她的小九,然后对视的两人都呆住了。 谢大郎猛的拽住王玄之,双眼腥红,“安道她是谁,你告诉我!”
面上一派平静的汪洋,忽然掀起了巨浪,所过之处都被其吞噬。 瞧着呆愣的两人,王玄之有些无奈。 他轻轻拍了拍谢大郎的肩,此刻他也反应过来了,大伯母并未说道一的事,他们一行人都被坑了,“舅父,她是九霄观的小道人,我请来大理寺帮忙的,这些事你应该都知道,至于她的身份,昨日我也说同大伯母说过,并无可疑。”
谢大郎根本不听他的话,他想过去拉着对方的手,又怕吓坏了,有些拘束的问,“听说你叫道一,你从哪里来,家在什么地方,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道一呆呆的,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这位谢大郎同她生得有九成相似,她认为自个儿将来老了,兴许也是这般模样,嗯,长相儒雅又清贵,肯定大受小娘子喜爱。 “我我从九霄观来,有一个师父,还有一个师兄,还有山上的香客,就没别的了。”
道一老老实实的答话。 谢大郎激动的点头,“好好好!”
竟然流泪了。 道一:“......” 王玄之:“......舅父,大伯母说你遇到麻烦了。”
谢大郎推开他,“去去,我要和道一叙旧。”
道一内心是拒绝的,虽然你我二人长得像,但并没有什么旧好叙的,“谢大郎,道一此行是来做帮忙的,这叙旧一事,可晚些——” “道一是个小郎君,舅父你这是又想起小表妹了。”
王玄之不得不提醒他。 谢大郎的‘疯狂’渐消,但他眼里多了层迷茫,“她同我生得那么像,年岁也与韫儿相差相仿,怎么就不是她呢,可是我看着她真的好喜欢。”
道一并没有放在心上,先干活赚香客要紧。 “舅母和韫表妹现在何处,怎么不见她们人呢。”
王玄之轻声问,这个忆女成痴的男人,正因为他如此,谢家二房才以为有机会得掌家之权。 谢大郎泪眼婆娑,“真像,同我年轻之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家相看时,你舅母正是瞧中我这份意气风发的劲儿,可惜你是个儿郎,安道不若——” 王玄之笑道:“舅母你也来了。”
谢大郎立刻改了口,“此处风大,云儿怎的出来了,韫儿怎么样了?”
谢大夫人闺名秦云,“韫儿方才睡下,我让谢嬷嬷陪着她,久不见你,我想见见你。”
谢大郎握紧了她的手,知她是担心自己,如当年逃难时,与小女儿一样遗失,遍寻不得,自责与愧疚,险些将她折磨疯了,好在还有韫儿。“我们先去看看韫儿,安道今日还给她带了新朋友来。”
谢大夫人瞧着道一,也是闪了神,眼里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她伸出手虚抚,“是我们的小一一回来了吗。”
道一摸着自己的脸,竟然有种错觉,她与这对忆女成疾的夫妇,好似真的有什么渊源,瞥了眼像柱子的某人,又把这荒唐念头踢出了脑海,“谢大郎,烦请告知今日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