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时期,虽然足不出户,但老胡的住所配备了收音机,另外就是临城法相的各大刊物。 只要是是稍有影响力的,都会从临城调查室的收发室送一份给他,只不过这些报纸都会比实际日期晚上一天。 之所以给老胡听新闻看报纸,是因为彭浩良说过,老胡将来是要替临城调查室工作的,不能让他成了瞎子和聋子,必须一直保持对情报的敏感性。 其实,老胡心里很清楚,特务们是想让他通过这些渠道找到临城地下组织发出或者是刊登的消息。 很快,一沓报纸拿来了。 “这是《临城日报》,这是《临城通讯》、《每日商报》、《都市快报》、《今日早报》,这些是《青年时报》、《钱江晚报》、《都市周报》、《行周末》,一共是九份,都齐了,够你看一晚上的了。”
这些报纸都是看守负责的,说起来也是如数家珍。 老胡接过报纸,冲着看守笑道:“这一天闲得无聊,就靠这些打发时间,多谢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休息吧。”
他的作息之间几乎颠倒,唯独今天下午睡了一会儿,但到了夜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 老胡随即起身,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报纸,脚步轻快的上了楼梯,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老胡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心急也是没有用的,自己父女二人的性命都捏在刘海阳的手里,人家看重的是他能不能提供更多的情报,才不会在乎他心里的感受。 老胡环视了卧室一圈,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尽管现在是处在封闭的环境中,仍是没有改变。 接着,他从茶几上不紧不慢地取出茶叶,沏上茶水,一屁股坐在了松软的皮质沙发上,又摸出了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从口鼻中喷出的时候,报纸已经被展开了,他首先选中的是一份《临城日报》,这份报纸也是在临城发行量最大的一份。 其实这九份报纸里,其他的报纸他并不是十分的关注,甚至可以说是用来当掩护的。 道理很简单,组织上传递信息,多半都会在这份报纸上刊登。 匆匆地浏览了一遍,昨天的报纸内容显然没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新闻,他便将报纸放下,准备拿另一份《都市快报》。 然而就在这时,他在那份《临城日报》的最后一个版面上目光一扫,突然眼神一紧,身形也一下子就绷紧了,接着又赶紧拿起《临城日报》凑在近前,仔细观看。 报纸的角落里刊登了一条百余字的寻人启事,非常的不起眼。 但是,老胡判断这跟组织传递情报的手法非常相似,虽然不能确定目标所在的具体地点和姓名,但大致推测出这是组织上准备要开展一次营救行动。 他一字一句将寻人启事读了一遍,好半天确认无误。 他们要救什么人? 好像没听特务们说起过最近抓到了什么大人物。 老胡不禁眉头紧蹙,心里矛盾重重,眼珠也是不住地转动。 这些天以来,刘海阳不住地逼迫他,让他交待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但是屡次的抓捕行动收获甚微,刘海阳似乎渐渐地对他失去了兴趣。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叛徒,其下场注定将是可悲的。 这一点,老胡有着清醒的认识。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着新的线索。 他一直盼着这一天到来,好早日解脱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眼前的寻人启事,既令人振奋,又令他忐忑不安,甚至是害怕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一把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动转盘,可是刚拨打了一半,又马上停了下来。 想了想,还是放下了电话,起身出了卧室,下了楼梯。 楼下的两个看守并没有休息,而是坐在一起吃着白天买回来的熟食。 以茶代酒,酒自然是不敢喝的,不然刘海阳会扒了他们的皮。 “老胡,怎么还没睡,是不是有什么事?”
拿报纸的那名看守问。 “我想打个电话!”
看守诧异地看着他,老胡卧室里就有电话,并且一直处于被监听的状态,但这么多天过去了,老胡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出去过,电话机上甚至蒙了一层灰尘。 “给谁?”
“刘队长!”
这件事他必须要亲自向刘海阳汇报,但是在卧室里打电话又怕被人怀疑,思来想去还是当着看守的面打的好。 “哦,那你打吧。”
看守说,“不过这个时间,队长怕是已经休息了。”
老胡没说什么,待电话拨通之后,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看守,看守很是懂事的走到了一旁的角落,老胡这才侧过身子,低声说了一句:“刘队长,我有重要情况需要向您当面汇报!好…好,我等着你!”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看守们听不见。 简短的几句话说完,老胡放下电话,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放在桌面上,他的烟酒都是特供的,平时也经常会分润一些给这些看守。 这些看守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权力,但是在背后讲他的坏话还是很简单的。 既然回不了头了,老胡便处心积虑地想办法如何和将来的那些同僚们处好关系。 看守拿起香烟,看着老胡的背影,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打个电话,还鬼鬼祟祟的。他妈的,靠出卖旧东家得来的,就不怕呛死。”
一个软骨头的叛徒到哪里都是被人看不起的。 刘海阳夜里并没有回家,他就在办公室,刚刚放下电话,电话铃声又响了,他不耐烦地抓起听筒:“怎么回事?不是说我马上就到嘛……哦,主任,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 电话是彭浩良打来的,夜里一点多的电话,显然不是来嘘寒问暖的。 彭浩良声音沙哑低沉:“马上到我办公室里来,有重要任务!”
“主任,我……”刘海阳想说自己马上要面见老胡,老胡那边也有重要任务。 “啪!”
电话竟然挂上了,刘海阳的半截话头卡在了嗓子眼儿,痒痒的想咳嗽。 两头都很紧急,都不能耽误,可自己分身无术。 略一思付,自然是要先顾着主任这边的,主任的重要任务也不知道是什么,需要多少时间。 老胡那边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先去一下,不然自己什么时候有时间都不一定。 让谁去好呢? 刘海阳眼珠子转了转,直接给刘长有打了个电话。 “替我去看看老胡,尽快!”
“是!可是……” “可是什么?”
“我的车坏了,到老胡那里怕是要……” 刘海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坐我的车,你在哪儿?”
“那怎么好意思!”
“少废话,你在哪儿?”
刘长有说了地点。 又去找女人鬼混了。 刘海阳骂道:“你早晚得死在女人肚皮上。好了,司机马上去接你!你去那里,好好地检查一番,不能出问题。另外,老胡说的话,只能你一个人听,我忙完便赶过去!”
刘长有接了电话便从女人的被窝里爬了起来,女人对他半夜出去颇有微词。 刘长有板着脸训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小性子!如果不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上司会在半夜给我打电话吗?”
看到女人噘着嘴,一脸的幽怨,他于心不忍,抱着女人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又在丰腴的臀部狠狠地捏了一把,笑嘻嘻地说:“好了,你在家乖乖睡觉,等明天有空了我带你去宝庆银楼买首饰。”
“这还差不多!”
女人娇滴滴地说。 刘长有匆匆出了门。 凌晨两点不到,刘长有便来到了老胡的安全屋中。 两名看守将刘长有迎了进来,泡了茶,一个上去叫老胡,另一个则站在楼下听命。 刘长有对看守说:“一会儿队长也要来,他是来见老胡的,也是来检查你们的工作的,可不能有一点马虎。”
看守点点头,将一扇窗户关好,窗销锁死。 刘长有又问:“这个老胡是怎么回事,怎么深更半夜地突然说有重要情况汇报了?”
事情是因为老胡,而且这次扰了他的清梦,刘长有多少是有些怨气的。 看守摇头:“谁知道呢,晚上看了报纸没多久就下来了,着急忙慌的。”
刘长有是名老特工,情报经验相对丰富,淡淡的说道:“肯定是报纸上发现了什么重要情报,不然不会这么急。也好啊,现在咱们正愁找不到地下组织的人呢,但愿老胡能够给我带来好消息。”
看守皮笑肉不笑说:“谁知道呢!真不知道队长为什么如此看重他,每次都要亲自和他会面,还好吃好喝地伺候。可是,这个家伙给咱们提供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他们看守在这处安全屋里,已经时间不短了,每次都是刘海阳亲自过来,过来也就罢了,经常会因为工作不到位被横加训斥,难免心里有些不舒服。 对于刘海阳当然不敢说什么,只好将怒气转移到老胡身上。 “你们在这里好吃好喝的有什么好抱怨的?知不知道外面的那些兄弟多么辛苦,风餐露宿地蹲守就不提了,有的还把命搭上了。能够让队长看重的,当然不是简单人物,你别看他前期可能没有什么建树,说不定憋着什么大招呢。”
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将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然后刘长有吩咐道:“你去前门看一看,要注意观察一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我去后门看看。”
“是!”
看守答应一声,迈步来到前门,堪堪站定,就看到外面人影一闪,看守当即拔出了枪,小心翼翼地贴近门口。 这个时间段不会有人在巷子里活动。 他扒着门通过门缝往外看去,巷子里空荡荡的,只见惨白的月光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坐在大门对面。 看守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外面老是有小乞丐沿街乞讨,曾经也敲过这家的门,但被他们严厉呵斥骂走了。 他本想不理会,但忽然想起一会儿刘海阳还要亲自过来,门前坐着个小乞丐成什么样子? 将手枪别在腰间,打开门大步迈出去。 “走,走,走,别在这里碍眼!”
离得近了,看守也看清了小乞丐的模样,十来岁的年纪,脸色干黄,身上的衣服补丁摞着补丁,脚下的布鞋还露着大脚趾头,看上去破破烂烂。 小乞丐猛然间看到门开了,没有被吓走,反倒是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不等看守反应过来,一条腿早就被一双油乎乎黑乎乎的小手一把抱住了。 “大爷,您行行好,赏我一点吃的吧?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一股馊味顿时蹿进了看守的鼻孔,他心里顿时一惊,赶紧一把推开这个小乞丐。 他手中的力道不小,直接将对方一把推出几步,摔倒在地,嘴里喝道:“混蛋,赶紧滚蛋,别在老子面前晃悠,真他娘的晦气!”
小乞丐哎呦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又扑了过来:“大爷,一点吃剩下的就行,只要能填饱肚子……我祝您长命百岁、多子多福、荣华富贵……” 他嘴里不断地说着吉祥话,看守听着反倒是觉得越发的恼火,劈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 “没听清老子的话是不是?再不松开,老子弄死你!”
“大爷,您行行好,好歹给我弄点吃的啊,我还有个三岁的弟弟,眼看着就要饿死了……” 无论看守怎么打骂,小乞丐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又哭又嚎,但声音并不大。 看守被他这种胡搅蛮缠弄得心头火起,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别说是乞丐了,就是一般人他也不会给面子,看到小乞丐纠缠不休,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用力拽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巴掌,将小乞丐扇得原地转了一拳,嘴里骂道:“滚,不然,就抓你进大牢……” 两人这么一闹,巡查后门的刘长有也闻声赶了过来,赶紧向看守问道:“怎么回事?”
看守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这个小王八蛋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打都打不走,还赖上我了。”
刘长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这里距离运河和仓库区不远,周围到处都是棚户区,一直都是乞丐活跃的地段,见到乞丐并不是声稀奇。 但问题是,深更半夜的还有乞丐活动,就不得不令人怀疑了。 他看了看左右,并未发现还有小乞丐还有其他的同伴,便摆出一副小脸道:“要吃的是吧,走,跟我进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