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看了看对方,这个女人个子并不是很高,但是穿着有些时尚,脸蛋上比一般的女人少了几分妩媚,多出几分冷艳。 这样的穿着和气质,似乎不应该跟他们一起挤电车才对。 可是,她偏偏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 女人黑色美眸转向田野,唇角露出一个表示歉意却又十分妩媚的笑容,腮边梨涡隐现,脸上的冰霜也随着这个笑容瞬间消散。 在上海挤电车时,就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事情,田野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这女人的不同寻常让他心生警惕。 正寻思着是不是提前下车,那女人却从他的身边挤了过去,到了电车的后半部分。 田野见状,索性站立在原地不动,静观其变。 电车一路晃晃悠悠、走走停停,女人下了车,比田野的目的地早两站地。 田野向窗外望去,那个婀娜多姿的背影离他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田野想。 他长得一表人才,很有女人缘。 在上海的时候,就曾经发生过被一些热情大胆的姑娘搭讪的事。 田野看看手表,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不用急着去车站。 这里距离火车站只有六七分钟的路程,最好是找个地方坐一坐。 他很快发现了前方一条街格外的热闹,像是有不少的咖啡馆。 跟舞厅一样,咖啡厅也是在20年代大量涌现的。 最近几年,甚至有从沿海城市向内陆发展的趋势,长沙、武汉已经有多家咖啡馆陆续开张,生意红火的很。 至于距离“东方小巴黎”上海比较近的临城,更是咖啡馆林立,成为年轻知识分子的最爱。 咖啡馆,似乎代表着摩登与浪漫,代表着西方明的先进化。 不管是小资阶级,还是进步青年,亦或是那些在政府上班的官员,只要有钱都喜欢到这里来打发时间。 田野在上海的时候,也会经常去一些咖啡馆。 他一路走过去,最终走进了宝利咖啡馆的门。 宝利咖啡馆里除售卖咖啡外,还卖红茶、汽水、冰淇淋和各种点心糖果,声名颇望。 据吴锋剑说,这个咖啡馆是由流亡中国的沙俄贵族开办,里面许多女招待都是白俄美女。 田野找了一个靠里的座位坐了下来,点了一杯咖啡,从这里不仅可以通视整个咖啡馆,还可以通过落地的玻璃窗第一时间看到大街上的情况。 店员躬身问道:“先生,请问你有相熟的女招待吗?”
“没有。”
田野说。 店员又问:“那你喜欢中国女招待,还是俄国女招待?我可以帮你推荐几个。”
田野笑道:“先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会。”
店员脸上失望的表情一闪而逝,道:“那好,请您稍等,咖啡稍后就给您端上来。”
民国时期有句戏言:去咖啡馆,喝的不是咖啡,而是女招待。 这是一种情调。 不同的女招待,收费也不同,甚至有时候还要举办“咖啡皇后”选举,给一座城市里各大咖啡馆的漂亮女招待们排名次,排名越是靠前,收费就越高。 不多时,咖啡端了上来,店员的脸上依旧带着职业的微笑。 “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
“谢谢!”
店员刚转身离开,一个俄罗斯女招待端着就迈着大长腿走了过来,微笑着用有些生硬的汉语打着招呼,提出要给田野加糖调制,却被田野给拒绝了。 田野没有点女招待,女招待便少了一份小费,皱着眉头转身走开了。 田野低头品着咖啡,终于明白为什么吴锋剑告诉他要歇脚可以到这里来了。 在党务处那帮特务的眼里,这种靠着女招待做生意的咖啡馆,红党地下党多半是不会去的。 反倒是那些没有女招待的咖啡馆,才是红党地下党经常出没的地方,特务们去抓捕,一抓一个准。 宝利咖啡馆环境清幽雅静,的确是个休息候车的好地方。 田野并没有发现,就在对面的一个西点店里,之前的那个女人正在偷偷地注视着他。 电车的路线是固定的,女人提前下车之后立即坐上黄包车追了上来。 今天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女人在心里想。 她一边挑选着甜品,一边静静地隔着玻璃窗观察田野的一举一动。 田野随身带着一个皮箱,又是在火车站这里下车,肯定是要离开临城了。 看他悠闲的模样,登车的时间应该还早。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想跟着他,看他去了哪里,甚至打听他的一切信息。 可是,她不能! 她在脑海里反复提醒自己,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只是观察了一会儿,女人便果断地离开了,直觉告诉她,田野很警觉,再继续跟下去,很容易被人发现。 当女人跨出甜品店的大门时,她有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女人默默地告诉自己—— 他已经死了,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冰冷的黑土地上,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跟他长得想象而已。 她不能再被感情所左右。 因为一旦有了感情,她可能无法随意控制局面。 女人在瞬间下定了决心。 这份感情还得继续深埋在心底,直到将来有一天,她将带着这份思念和回忆离开这个世界。 女人走后半个小时,田野鬼使神差地发现化了装的吴锋剑走进了咖啡馆。 “来一杯咖啡。”
吴锋剑坐在了和田野相邻的位置,气息仍未喘匀,额头渐渐渗出细细的汗珠。 田野非常意外,低声道:“你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街面上的警察盘查突然多了起来,火车站也是如此,火车不能再坐了,给你找了一辆车,就停在咖啡馆后面的街道上,我这就带你出城。”
田野很是很诧异,刚才大街上还平静的很,这么快形势就发生变化了,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好,我听你安排。”
对于吴锋剑,田野是完全信任的。 两人迅速地出了咖啡馆,穿过一条小巷,钻进了早就等候在那里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让田野意外的是,开车的竟然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 跟方才电车上那个女人相比,眼前这位无疑更加具有亲和力,而且看上去十分干练的模样。 女人微微侧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吴锋剑道:“自己人!”
今天蒋婉这个司机,是被他临时抓公差抓来的。 田野也是点头同蒋婉打招呼。 在车上,吴锋剑又和田野聊了聊当前临城的局势,并没有避讳蒋婉的意思。 这次田野的临城之行,虽然没有找到失联的情报员“秦俑”,但却完成了另一项秘密任务,只是这项任务田野不曾向吴锋剑透露过。 车一直向城东开去,开到半途,遭遇了巡警的“临检”。 吴锋剑隔着车窗往外看了看,以往这种“临检”是警察局配合党务调查处临城调查室捉拿红党地下党组织的统一行动。 盘查严谨,规模很广,拉网式地搜索,接受检查的人群中,会不断有所谓的嫌疑人被滞留、询问、审查,甚至当场被捕。 田野的身份虽然经得起任何的推敲,但是遇到这种大规模的“临检”,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的。 尽管,他这次临城执行“认识”了临城调查室行动队队长刘海阳,但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动用这层关系,那样很有可能会节外生枝。 “老吴,怎么办?”
田野在想。 就在田野思考的瞬间,开车的蒋婉已经打了一把方向盘,掉头开去。 “前面警察太多了,咱们还是走小路吧。”
蒋婉说。 “能行吗?”
吴锋剑心有疑虑。 “试一试。”
田野侧目向后视镜看去,蒋婉面色如常,显得很是镇定。 处变不惊,倒是令人生出几分敬佩和赞许。 蒋婉神情专注地驾驶着车辆,并未注意田野在暗中注视自己,她对临城的道路十分熟悉,三拐两拐就拐进了一条小巷,随后穿越了两个街区。 这片区域没有太多的警察,盘查也相对宽松了许多。 田野和吴锋剑均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多亏了蒋婉。 吴锋剑说:“再往前走一段就出城了,那里有个码头,四十分钟之后刚好有一班返回上海的客轮,船上也有咱们的人,你到了那里会有人安排你登船的。”
在和党务处调查处的特务们长期的斗争当中,红党地下党不断地总结,不断地进步,积累了大量的斗争经验,变得越来越强大。 就拿吴锋剑来说,遇到紧急情况需要立即撤退的时候,就安排了至少五条以上的撤退路线。 街面上出现了大量的警察巡检,也是让他始料不及。 他必须要对田野的安全负责,便毫不犹豫地动用了其中的一条。 “老吴,这次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田野由衷地说道。 “这有什么麻烦的!”
吴锋剑摆摆手,“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是一家人。”
“嗯,我们是一家人!”
田野用力地点点头。 正说话间,后面一阵轰鸣声骤然响起,接着有人大喊:“停车,停车!”
田野和吴锋剑均是心头一颤,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