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教授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以你们这里的条件,我怕是做不到。别说是设备了,就是最基本的解剖工具也不全,而且这里我没有助手,一个人还是十分吃力的。”
临城站的条件跟临城大学没法比。 “这个简单,你只需要开列清单,我让人把设备和工具全部都搬到这里来。至于助手嘛,我们刘医生可以协助你。”
方如今无视刘启芳愤怒的眼神。 “这个……好吧!不过,设备很金贵,搬起来确实麻烦,你可得让他们小心些。”
孙教授脸上写满了无奈,叹了口气,“如果躺在解剖台上的不是日本人,我还真不愿意答应你。”
方如今疑惑地看着他:“您好像对日本人充满了仇恨?”
“作为中国人,有多少人不恨日本人的呢?”
原来,孙教授年轻时曾经在日本留学学医,一起去的还有他的女友。 在临近毕业的一次酒会上,女友在天台上遭到了四名喝多了的日本男青年的调戏,不堪受辱,从天台上一跃而下,就此香消玉殒,一缕芳魂留在了异国他乡。 孙教授血灌瞳仁、悲愤欲绝,和日本男青年展开了激烈的搏斗,奈何双拳架不住人多,被打成重伤,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伤好之后,他企图通过法律手段替女友鸣冤,奈何那几个男青年家中有权有势,再加上他的中国人身份本就被看不起,警方根本不予受理案件,还威胁他要是再闹下去,就把他关进监狱。 孙教授无奈之下,夜里暗中跟踪其中一名男青年,用手术刀将其捅伤之后,带上了女友的骨灰连夜乘船离开日本回到中国。 虽然在日本中途辍学,没有拿到毕业证,但他的水平是毋庸置疑的,后来被临城大学所聘任教。 不过,此后他一直是孑然一身。 张鑫华便是知道他的这一段过往,才经常找他验尸的。 而孙教授也是随叫随到,从不推脱,还不收取任何的费用。 对于孙教授的国仇家恨,方如今很是理解和同情,也很佩服孙教授手刃仇人的行径。 人多力量大,一个多小时之后,解剖、检验用的设备和工具都被搬到了站里。 孙教授看着摆列整齐的设备和工具,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不错,没有发生损坏。”
当然不可能损坏了,方如今叮嘱李康亲自去办的这件事,他的这些手下当中,李康办事最为细心,也最适合干一些细活儿。 刘启芳穿上白大褂站在解剖台前,简直是哭笑不得。 “方组长,我就是个医生,是救死扶伤的,你非得赶鸭子上架,活活地把我逼成法医!”
“刘医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临城军事情报站是情报部门,跟尸体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从尸体上发现和查找线索,对案件的侦破有着特殊的意义,对尸体的检验是必须要有的,你还得辛苦一下。再说了,孙教授这门手艺,可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是不是?孙教授?”
孙教授笑而不语。 刘启芳叹口气道:“反正我是说不过你!” 虽然抱怨了一番,但刘启芳在投入工作的时候却是一丝不苟,他本来就有很好的医学基础,手法和动作也很专业,得到了孙教授的充分肯定。 “小刘,我看你基础不错,有机会的多学学,对你的工作有帮助。”
孙教授一边解剖一边说。 刘启芳苦着脸道:“您就饶了我吧,这种活儿我干一次就够了。”
方如今清清嗓子,问:“大概还有多久能够出报告?”
“解剖是第一步,检验需要花费时间,估计要到明天了。”
“孙教授,那可得麻烦您了。我安排一间宿舍给您休息,您年纪大了,得注意劳逸结合。”
“那倒是用不着,不吃饭不睡觉,我也得把这件事弄明白了。”
看来老人家是跟尸体较上劲了,方如今也就不再多劝。 他索性也穿上白大褂,戴上专用的手套,走到了尸体旁,仔细查看。 孙教授瞥了他一眼:“一般人在这个地方还真待不住,你倒是好,主动凑上来。”
方如今道:“我也是想早点找到线索嘛,没办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查看尸体,为了看清尸体的体表特征,先是用水冲洗田边恭司的四肢。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在尸体的脚腕处。 通过水洗和手指的轻轻擦拭,他发现了一个隐藏在血污附近的细小黑点,凑上前仔细打量,转头对孙教授说:“教授,你看这里是什么?”
“哎呦,这看上去好像是一个针孔!”
孙教授眼睛几乎贴到了尸体的脚腕上,露出懊悔的表情,“之前我倒是没有注意,真是老眼昏花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孙教授,一来是这个针孔非常的小,二来是田边恭司手脚上都是伤,而针孔就紧挨着一处伤口,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刘启芳也凑过来对此进行了确认:“还真是针孔,而且是新扎不久的。”
方如今抬起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刘启芳,刘启芳是专门负责田边恭司的医生,针对田边恭司刑讯伤治疗的方案和药物都是出自刘启芳之手。 刘启芳一脸无辜地道:“我是给他注射过消炎类的药物,可都是从臀部注射的,这里可没有扎过。”
作为军事情报站的医生,他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方如今看向自己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方组长,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孙教授也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看着两人,他大体也猜到了两人对话的意思,不过他始终是个外人,不方便开口发表意见。 “刘医生,你是田边恭司的主治医生,除了你还有谁会给他治疗?”
方如今的目光咄咄逼人,尽管他不愿相信刘启芳就是影藏在临城站里的内鬼,但尸体上的针孔如何解释? 刘启芳摊开双手,无奈地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干的!”
“我也希望不是你干的,但是最终还是需要证据说话!刘医生,这里协助孙教授的工作只怕是要暂时中断了,咱们换个地方谈谈。”
说罢,唤来了两名行动队员将刘启芳直接押走。 方如今本想找刘启芳的同事王医生过来,给孙教授搭把手,可是却得知王医生在站长训话完后不久就下班回家了,他只得对孙教授道:“教授,实在抱歉,我们不能不重新给你配一名助手了。”
孙教授淡淡一笑:“没事,无非就是多花些功夫,我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
无奈之下,方如今只得让马宝和李小虎过来帮忙。 两人虽然见惯了尸体,但是看到被开膛破肚的田边恭司之后,还是忍不住哇哇呕吐起来。 看得孙教授连连摇头,他们两个不来添乱就不错了,帮忙是指望不上了。 刘启芳坐在阴森的审讯室里,总归是同事一场,方如今并未将他绑到十字架上直接用刑。 “刘医生,说说吧?”
方如今坐在对面,目光逼视着他。 刘启芳还是之前那种一脸无辜的表情:“方组长,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脚腕上的针孔是怎么弄的。”
“那你说说,今天你给田边恭司治疗的时候的具体情形。”
刘启芳一边回忆一边说:“田边恭司受的伤很重,天气又潮又热,人又一直昏迷着。我怕他的伤口感染,便给他用酒精消毒,还打了一针消炎药。张组长吩咐过了,这个人犯非常重要,绝对不能出任何的问题。”
关在这里的人犯哪个不重要? 方如今仔细观察着对方的面部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刘启芳接着解释:“我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天从早忙到晚,就怕哪里出了纰漏。这不,昨天夜里审了一夜,把人犯折磨的快不成样子了。”
“说实话,我比你们这些办案人员还担心他死了,真是不敢有一点怠慢。不过昨晚折腾了一晚上,今天白天我实在是太困了,我怕我在用药的时候不注意弄错了,就让王医生跟我一起进了关押田边恭司的监室,给田边恭司治伤。”
“王令朝?”
方如今和王医生有过数面之缘,谈不上熟悉,因为他自己抓捕的人犯都是由刘启芳进行治疗的,反倒是情报组那边抓来的人犯,更多的是交给王令朝。 “说实话,王医生的医术可不赖,一点都不比我差。只是他平时比较低调,嘴也不像我这么能说,所以在咱们站里的存在感并不是很强。”
方如今问:“你在犯困的时候都是让王医生跟你一起给人犯治疗的?”
“是啊,干我们这行的,都是被你们随叫随到,根本就是没日没夜。”
刘启芳点点头,“审讯室和监室里的灯光本就昏暗,精神头组足的时候还有看错药物的时候,何况人困倦的时候,所以我和王医生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方乏了,就让另一个人跟着一起给人犯治疗,这样多了一层保险。”
刑讯室的灯光条件还好一些,但监室里的就太差强人意了,刘启芳这种组团的方法的确可以减少失误。 当然了,严格地来说,这样做也是不符合规定的,毕竟接触人犯的人需要越少越好。 但是,案件的主办方也都不会对此提出什么意见,毕竟这里的医生是驻点医生,相当于站里自己人。 “那这期间,王医生有没有和田边恭司单独接触过?”
只有王令朝和田边恭司单独接触,才会有下手的机会。 刘启芳想了想说:“没有!我是找他帮忙,但也不敢坏了规矩,所以我们两个都是在一起的。”
“那你再好好想想,他有没有过离开过你的视线,哪怕是一小会儿?”
方如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刘启芳陷入了沉默,紧皱眉头回忆。 方如今也不急着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他相信刘启芳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过了片刻,刘启芳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激动道:“我想起来了,当时纱布用完了,我本来想回医务室去取的,但转念一想,这也不合规矩,就在监室门口喊了一个行动队员帮我去拿。”
“可是,门口的守卫不知道去干什么了,监室里陪着我们进去的行动队员也走到了门口帮着我喊人。也只有这片刻的时间了,这时我和那名行动队员是背对着田边恭司的,前后也就是十几秒的工夫。”
方如今点点头,如果王令朝早就有了预谋,这十几秒的工夫足够杀死田边恭司了。 “当你转过身来的时候,王令朝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刘启芳沉思片刻道:“好像没有什么不异常的反应,他这人平时就寡言少语的,即使和我也是很少说话,当时他在给人犯的腿上换纱布。”
“别急着下结论,你再好好想想,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刘启芳道:“你怀疑王医生杀了田边恭司?这不可能吧?”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不要太过于主观了!”
方如今冷声道,“如果不是他杀的,那凶手就是你!”
刘启芳顿时语塞。 在方如今连续施压之下,还真让他回忆起了当时的一个细节。 原来,他在转身的一刹那,发现王令朝的右手是缩在袖子里的。 “你是说他穿了一件长袖?”
“是啊。他值班的时候我还奇怪来着,就顺嘴问了一句,他说昨天夜里着了凉,后来我也就没有当回事。”
右手缩在袖子里会不会是因为仓促之间隐藏注射器? 如果是,那就说明,王令朝是早有预谋的。 即便不是借着跟刘启芳进入监室实施暗杀,也会再找机会下手。 但是,康弘丢失的纽扣攥在田边恭司的手里又是怎么回事? “方组长,王医生不会真的是藏在咱们站里的日本间谍吧?”
刘启芳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王令朝胆子很小,而且天天看到日本间谍受刑的惨状,他怎么敢给日本人做事,不要命了? 方如今没有回答他的话,开口问道:“那你有没有发现药品少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