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如此和蔼地与自己平等地说话,难道有什么阴谋,不要为半只羊腿掉进了他的陷阱。吴非凡强咽下口水,右手伸不好缩回来,趁势顺手一推,将半只烤羊推到王海宾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冲王海宾扬了扬,笑道:“王将军,我有压缩饼干,烤羊你慢慢享用。”
“快吃!快吃!给我客气啥?说来惭愧,你我同为先锋正副将军,一起扛枪,一起杀敌,还没有一起私下吃过饭,喝过酒,今儿就当一起聚餐,说说心理话,搞不好,这是你我这辈子最后的晚餐。”
王海宾脸上带着笑,却说得极其伤感。话中有话,难道王海宾也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吴非凡佯作不知,将压缩饼干掰了一块扔在嘴里,若无其事地道:“王将军哪里话,末将还巴望王将军关照,待灭了吐蕃大军,末将立得军功,在陛下面前领赏去。那时,末将在长安最好的酒楼,请王将军吃花酒,观赏最漂亮的胡姬跳胡旋舞,我要让胡姬那光亮灵动的肚皮晃瞎将军的眼睛,还有啊,只要王将军不怕夫人吃醋,末将给将军安排个三凤朝阳。”
“哈——哈,那是多惬意风流的享受啊!可是我活不到那一天了。”
王海宾一只手拿着啃得只剩下白骨的羊腿,苦笑道,眼里闪着苦涩的泪花。“末将说到做到,王将军,你为何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难道担心你身子消受不了三个胡姬的折腾?好,末将给你来个双凤朝阳。”
男人都爱这一口,吴非凡用段子来试探王海宾。“唉!”
王海宾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吴将军,眼下我哪有心思说男女之间那些事儿,我叫你来,是有重要的军情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外泄,以免动摇军心,这可是砍头的死罪。”
吴非凡这才收敛起嬉皮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王海宾向帐外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小声道:“吴将军,我们先锋军将士完了!完了!昨日我三次八百里加急军书催促各路将领合围武阶驿。刚得到回信,各路将领都以各种借口推诿不能按时赶到,眼下,我前锋只有三千人,以三千军马阻击吐蕃数万逃命的虎狼之师,危矣!”
“薛元帅呢?他也按兵不前?他的儿子薛畅还在我们先锋营呢,难道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儿子战死不成?”
吴非凡疑问道。王海宾惨然一笑:“如果吴将军当初不建议将薛畅调到先锋军,说不准,薛元帅极有可能照样借故不来,可是他现在正在全力攻打白虎关,战事正酣,他所率中军,又步兵居多,待他赶来,武街驿的厮杀早就结束了。”
吴非凡暗自庆幸自己事先多留了个心眼,他不明白,王海宾为何将薛讷也说得这么坏,他可是三军之主,难道他也有小心思?吴非凡想知道更多的历史内幕,讶然道:“怎么会这样?难道他们不怕薛元帅治他们的罪,薛元帅也不怕陛下砍他的脑袋吗?”
“吴将军,你有所不知,大唐不是太宗时期的大唐了。唐军经过数十年的蜕变,表面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将帅离心,各路将领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都想着在这些战争功勋卓著,一战封侯。薛元帅也是凡胎俗子,当然也概莫能外,眼下他还是戴罪之帅,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元帅之位是你让给他的,他摄白袍出征,意在为父雪耻,为自己洗罪。自出征以来,先锋军屡战屡胜,早让各路将领眼红得冒火。积山石之战,我部更是穷追猛打,斩杀蕃军大半,功震三军,若合围歼灭了吐蕃十万大军,你我必属首功,封侯无疑。我们先锋军把全军的功劳抢完了,各路将领心里好受吗?薛讷他堂堂三军大元帅,颜面何存?因此,他们嫉妒先锋军的军功,于国家大义不顾,按兵不前啊!”
“至于治罪,砍脑袋,呵呵,吴将军,你想多了,自古有将在外君所有所不受,这些将领,在朝廷都是有靠山的,个个官职比薛元帅高,薛元帅能奈他们何?战场上瞬息万变,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从目前的情况看,唐军注定是胜利的一方,前锋军阵亡,你我战死,薛元帅还指望各路将领效命,争取更大战果,整个军功都是他薛讷一个人的了,幸好,他儿子在我们先锋,骨肉之情,他不得不率军赶来,可是,来不及了,先锋特战队将士死定了。”
可恶,这帮唐将,看似道貌傲然,慷慨大义,实则心胸狭窄,整日盘算着自己的小算盘,王海宾说别人,他还不是贪功冒进,惹人嫉妒,不但自己枉送了性命,还连累到老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吴非凡心情异常沉重:郭知运按兵不动,左右路军马迟滞不前,待薛讷攻下白虎关赶来,水都过了三秋田了,先锋特战队完了,王海宾战死,自己也性命不保。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不是作死就是蠢!与王海宾一番交谈,吴非凡对王海宾已有了全新的认识,他并不是一介武夫,只善长打打杀杀,他心机聪敏,洞察时局如秋毫,是一员智勇超群的虎将,借故谈兵论道,却聊军中的见不得人的大丑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说明他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为自己谋退路,只不过他是主将,不便说出口,想找副将说出他想要的话。现世中,上下级这种情形司空见惯了。既然心照不宣,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是死,何不来个死马当活马医?吴非凡给王海宾递了一块压缩饼干,向前凑了凑,小声道:“王海将军,识古识时务者乃俊杰。既然诸路将领不奉将令,薛元帅也分身乏术,你我何苦与敌军舍身死战?给坌达延暗留个口子,他急于逃命,见有了活命的机会,溜之大吉,也不会与缠着我们死战。我们再装模作样趁机追赶杀一阵,既保全了先锋军,在薛元帅和陛下面前也有了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