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接待任务一个星期前，温玉珠把最终确定的菜名，呈交给了顾淮安的秘书王友青。当天下午，她就接到了王秘书的回电。电话里，王秘书通知温玉珠，“顾市长请你把淮客楼的师傅门，带到南山宾馆的宴会厅里。顾市长要安排一次彩排，看看不同单位的协作情况。彩排时间，就定在今天下午。”

一听“协作”，温玉珠的脑袋嗡的一下。该来的总是回来，自己淮客楼承担的是宴会。但是接待的还是南山宾馆。如果和南山宾馆协作不顺畅的话，那这次接待成功率就是零蛋了。温玉珠深吸一口气，挂掉电话后，立马开始了准备工作。下午三点多，温玉珠带上淮客楼大厨加员工，一共十六人，去了南山宾馆。进入宾馆后，大厨们在厨房忙活起来，温玉珠则去了卫生间，她想一会儿忙活起来，自己不一定有时间出来。谁知，刚进卫生间，一股腥骚气就涌进鼻腔。温玉珠皱了皱眉，扬手推开一个隔板。陈年尿渍粘在瓷砖上，一层一层的，看起来让人不适。她闭住呼吸，走了进去。门板上的情况更加糟糕，星星点点的褐色不明污渍，就像一团团褐色的小虫子，扒在门板周围，呈喷溅装。这是粪吧……温玉珠深深吸了一口。这就是南山宾馆，负责接待外宾的，淮海最高级的宾馆的卫生间吗？温玉珠匆匆结束，走近洗手池。洗手池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常年积攒下来的水垢，让洗手池的边缘钙化，看上去像是抹了一层牙膏。温玉珠站在洗手池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要去反映这件事吗？她问自己。如果反映的话，势必要和张美娥接触。如果不反映的话，这次接待任务完成的再出色，投资也会大打折扣，甚至颗粒无收。不为别的。因为这次经贸查考团里，有一半的企业家来自R国。上一世，她听过无数次R国注重卫生细节的例子。当时，国内最大塑料加工企业做接待，准备和R国资本合作，原本一切水到渠成。R国企业家参观工厂时，却因为工厂卫生间卫生不达标的问题，直接终止了和企业的谈判。当时，这件事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觉得R国肯定临时变卦，厕所问题只是借口。但，经过该企业总裁披露，R国没有任何找借口的问题。问题真的出现企业的卫生问题。为此，他也去R国实地考察过，他们真的非常重视卫生间这种细节问题。按照他们的思维，如果一个企业，连卫生间的卫生都做不好，怎么还能指望它的产品呢？温玉珠收回深，镜中的目光越来越坚毅。在亟需外资的八十年代，她愿意极力促成这次投资。温玉珠离开厕所，直接去找了张美娥。此时，张美娥正在宴会厅，对淮客楼的几名员工指手画脚。“喂，别弄脏了地毯。这地毯都是进口的，非常难搭理的。你们要把整张桌子扛起来。”

温玉珠瞥了一眼她嘴中的桌子。这是桌子？这分明就是大理石台。几个瘦巴巴的员工一见温玉珠来了，纷纷想温玉珠投来怯生生的目光。温玉珠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和员工一起把大理石台扛到了指定位置，几个男员工都傻眼了。“温总，你咋这么大劲儿？”

温玉珠拍拍手上的灰，呵呵一笑。“我原来是摔跤手啊。”

她说完，目光瞥向了张美娥。张美娥咽了一口唾沫，猛地站起来。“温总，你来了。”

温玉珠脸上带着笑意，来到张美娥身边，“张经理，我想和你反映一个情况。”

温玉珠把刚才在厕所看见的情况，如实向张美娥反应，她的言语十分委婉。张美娥听后，脸色骤然阴沉下来。她轻蔑的扫了一眼在场众人。转身过来，直视温玉珠，“温总，你这是在打击报复吗？”

温玉珠被气笑了，她呵了一声。“张经理，我为什么要打击报复你？”

“你，”张美娥把没说完的话咽进去，脸颊微微发红，她眼睛一转，“这还不简单，我让你们员工扛桌子啊，你心里不服气呗！”

温玉珠转过头去，觉得市政府把接待任务交给南山宾馆，真是瞎了眼。“厕所本来就是拉屎撒尿的地方，能不脏吗？你这就是吹毛求疵！居心不良……”张美娥翻了一个大白眼，抱着胸脯。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温玉珠不想和她在这儿起冲突，这样会扰乱军心。张美娥就像疯狗似的乱咬，起因不是自己说厕所卫生，让她面子过不去。而是因为顾淮安。温玉珠冷笑一声，前些天顾淮安拿自己出来挡枪，这次，自己就没有便宜顾淮安的道理。想到这儿，温玉珠淡淡一笑。张美娥一见温玉珠笑，她反而紧张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她刚才听温玉珠说自己是摔跤手，她生怕被温玉珠揍了。温玉珠没搭理她，快步走出了宴会厅。此时，站在宴会厅前的史燕生迎了过来。身后，淮客楼的员工安慰温玉珠，“温总，别跟她置气，让他们厕所臭死，反正臭的也不是我们。”

史燕生站在温玉珠跟前，对员工说，“你们温总建议的一点错没有，厕所卫生最能反映一个国家的卫生程度。”

温玉珠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她恬淡一笑，“表哥，顾市长来了吗？”

史燕生点点头，指向对面的休息室。“在里面，还有另外两位副市长。”

呵呵……这真是想睡觉，来枕头了。温玉珠直接走到对面休息室，王秘书守在门前。他一见温玉珠过来了，脸上露出了职业微笑。“温总。”

“我找顾市长有点事。”

王秘书直接帮她推开门，“请进，顾市长就在里面。”

温玉珠带着史燕生，两人一起走进休息室。她迅速扫了一眼休息室里的人，除了顾淮安以外，还有另外两个人，应该就是另外两位副市长了。温玉珠笑颜如花，走向顾淮安。顾淮安此时，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职业性，带着十成疏离且又亲切的笑意。他的笑容，就像特意用尺子丈量过，十分标准。“温总，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苏市长，这位是韩市长。”

温玉珠一一和他们问候过，就直接指出南山宾馆存在卫生问题的事情。“顾市长，这种事儿，还得您这个主管副市长去说。我就是个参与方，人微言轻……”一旁，韩市长轻描淡写，“厕所嘛，厕所还有香的吗？有的问题，不要小题大做呦。”

苏市长却秉持不一样的态度，“老韩，这不对啊。我听说过，R国的厕所真是香的。很卫生的。”

韩市长冷冷一哼，“干净？那他们怎么不抱着厕所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