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已经物是人非。他们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见面，现在见到一眼能认出对方已经是非常不简单。少男少女时无话不谈的场景自然无法重现。“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苏夫人问了一句废话，因为看一眼陆安生就知道他过得不怎么样。“还好……”陆安生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两人默默对坐了片刻，陆安生起身告辞。苏夫人想给对方一些银子，可是又觉得他或许不会要，男人是最要面子，最讲自尊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苏夫人站起来问道。“我父亲还活着，不过缠绵病榻也有几年了。”

陆安生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估计也没有几日好活了。”

“我母亲几年前就去世了。”

听到的都是悲剧，苏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以探望长辈为借口，给对方一些银子，既保全了面子，又能把银子送出去。“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去探望一下伯父吧。”

苏夫人说道。苏夫人对陆安生的父亲没有太深的印象。虽然他们年纪尚幼的时候有过一段暧昧的情愫，可也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理。“不用了，一个将死之人污了你的眼睛。”

陆安生拒绝道。“我来凤仙镇就是祭祀祖宗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吧。”

苏夫人说着先出了客栈的包间。“谢谢你了……”陆安生嘴上虽然拒绝，但苏夫人坚持去，他也表现出了感激之情。苏夫人出了客栈，坐上马车，陆安生被安排在另外一辆马车上。陆安生拒绝了坐马车，他说凤仙镇小得很，往前走不远就到了。于是苏夫人坐着马车，陆安生跟在马车旁边带路。凤仙镇确实是很小，走路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陆安生所居的小巷子。巷子太狭窄，马车根本进不去。端砚下车将苏夫人从马车上扶下来。来的路上，苏夫人让端砚下去买了几盒点心。“买这些东西做什么，他也吃不了了。”

陆安生语气沉郁地说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苏夫人道。陆安生打开院门，这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院子里脏乱不堪。苏夫人看着几乎无法踏脚的破院子，心里有些意外，毕竟他认识的陆安生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对不起，让你见笑了，我不以为会遇到你，也不以为你会来。”

陆安生看出了苏夫人的异样，苦笑一下解释道。“不碍事……”苏夫人道。屋子低矮，昏暗，味道让人窒息。“夫人……”端砚看着苏夫人，意思是放下银子离开吧。苏夫人也感觉到窒息，但已经登门了就看一眼吧，怎么说也是故人。当年他们见过一面，他父亲很喜欢她。如果不是永安侯半路插了一脚，或许他们真的会走在一起。“要不还是出去吧？”

陆安生见苏夫人忍耐着不舒服眼神中透着感动建议道。“伯父在何处？”

苏夫人看向陆安生问道。屋子里的味道虽然让人无法忍受，但已经走进来就这么直接出去是不应该的，这种事情她也做不出来。“在里面。”

陆安生说着推开了里屋的门。紧接着一股更加浓郁得让人无法接受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夹杂着强烈的药味。端砚差点干呕出来。她掏出帕子，想要捂住苏夫人口鼻，苏夫人却拒绝了。端砚只好跟着苏夫人进了里屋。苏夫人看到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这个老人的容貌与她记忆中的陆安生的父亲根本不能契合在一起。苏夫人一时有些恍惚，这就是陆安生的父亲吗？不过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当年他父亲是意气风发的中年人，现在已经是干瘦老人，容貌变化自然会非常大。陆安生走在最后，将门关上，并轻轻地将插销插在门栓上。苏夫人和端砚都被床榻上的老人震撼到了，并没有注意到陆安生在后面所做的事情。老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目如黑洞一般，没有半点精神气，苏夫人一时怀疑这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伯父，我来看你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苏夫人说道。床上的老人终于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这声音让苏夫人确定对方还活着，或许对方想跟她说什么话，只是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或许老人已经根本不认得她是谁，毕竟时隔久远。“我是苏双双，很久以前您见过我，安国公府的庶女……”不论苏夫人说什么，老人只是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苏夫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回头看向身后的陆安生。可此时她看到的却是一张面目狰狞的脸。端砚发现不对，正要提醒苏夫人，可人已经顺势倒了下去。端砚是被陆安生打倒在地，昏了过去。苏夫人此时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毕竟已经二十年没见的人，谁能知道对方变成了什么模样。在她的印象中，陆安生还是二十年前那个青涩，秀气，善良，懵懂的少年。可是这二十年对于陆安生来说，谁能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之前的那些美好的东西早已经在他身上褪去，变成了一个恶魔。“陆安生，你想做什么？”

苏夫人警觉地看着陆安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可这里空间狭小，根本让他退无可退，两步他就退到了床榻边上。粗糙的木头床抵住了她的大腿。令她震惊的是刚才那个将死的老头儿此时竟然从床上爬了起来，虽然他依然狗瘦如柴，如骷髅一般，可是他是个活蹦乱跳的活人。苏夫人此时意识到陆安生并不是临时起意，甚至遇到她也是他提前设计好的。“你把我骗到这里来想干什么？如果是想要银子你就直说。”

苏夫人因为害怕而声音发颤，“只要我能拿得出来，我一定按照你说的那个数额全部都给你。”

“双双……”陆安生看着她喊了一声。刚才在客栈的时候，陆安生见到她也喊了一声双双，那一声双双似乎将她拽回了二十年前，让她感受到了少女时的美好。可此时这一声双双却让苏夫人听得毛骨悚然。“你还是那么善良，温柔，善解人意……”陆安生脸上带着邪笑，声音听起来让人感觉阴气森森。“看来这十几年的日子你过得特别的舒心，仍然让你能保持原来的本性。”

陆安生邪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真是令人羡慕啊！”

“其实我也很为你开心。”

“可是我过得太惨了……”